第二十九章    分手吧，你去追求你要的幸福

　　其實，蘋果心底還揣著隱隱的期盼，她希望柱子能一口否認那是他的相好，而只是一個同鄉，或者是親戚，或者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她甚至希望柱子能暴怒，因為蘋果冤枉了他，玷污了他們兩人的愛情。可是讓蘋果失望的是，柱子愣愣地看了她兩眼，然后鎮定地點了一顆煙，平靜地說，“你怎么知道的？那我也不瞞你了，坐下來吧，我跟你說?！?/p>

　　蘋果徹底絕望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僥幸的火苗被柱子平靜的一句話瞬間澆滅。她木木地坐下來，有氣無力地說，“你說吧。我聽著。”

　　柱子吐了個煙圈兒，抬頭望著房頂，似乎自言自語一般地說，“我認識她一個多月了。她比我大，離過婚，帶個孩子。你下午看見那小孩兒就是她的。她老家是清苑的，自己在保定開了個商店?！闭f完之后看了眼蘋果，彈了彈煙灰，又自顧自地說道，“嗯……她說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了。我沒想瞞你，更沒想騙你，就是沒想好怎么和你說，所以就……”

　　蘋果咬著牙，咽了口唾沫，“所以就什么？所以就偷偷摸摸的勾搭一起了？所以就腳踏兩只船，背著我和一個大姐勾勾搭搭，再幫大姐帶孩子？”

　　柱子咧了咧嘴，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我真的不是誠心要瞞你。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這一陣兒，我心里也怪別扭，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柱子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和她在一起，說不上多喜歡，但就是沒那么大壓力。咱倆在一起，只能在這里混個吃飽，還能干啥？過個三兩年，又能怎么辦？回老家？那出來是為的啥呢？我不怕你們看不起我，攀上了她，我好歹在保定能立足，不用天天風里來雨里去掙不了兩個錢，也不用走到哪兒都讓人看不起……”

　　蘋果實在控制不了心里的委屈和憤怒，眼淚噴涌而出。她憤怒地問道，“你現在知道上進了，知道壓力大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早咋不嫌我幫不了你？那你跟我在一塊兒為的是什么？??？”

　　柱子有些為難地說，“那時候，畢竟沒認識她……而且，其實，咱倆的事，也有點湊巧，趕上那天你發燒，就稀里糊涂在一塊兒了……我心里有你，這不假，但真要在一起，其實我并沒做好準備……”

　　蘋果猛地站了起來，“那是我上趕著你了對吧？都賴我，怎么那么沒長眼，怎么那么賤，死乞白賴地往你身上貼！你這下行了，傍了個富婆啊，還當了個現成的爹，娶一送一，買大送小，我聽說過女的傍大款，你讓我開眼了，原來這事兒男的也能干??！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怪我瞎眼，我下賤，我他媽的往你身上湊……”

　　蘋果氣的急眼了，一邊哭一邊一拳一拳地砸向柱子，柱子也不還手，只是來來回回地躲著。院里的人們聽見了動靜，都在偷偷地往這屋看，有人還假意出來倒洗腳水，一趟一趟地從蘋果屋的門口過，悄悄地掃聽里面的動靜。

　　蘋果又哭又鬧折騰了半天，漸漸地有些累了，坐在床邊啞著嗓子哭著。柱子也有些不耐煩，低著頭說道，“既然事情都這樣了，咱倆就好聚好散吧，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你，你一個大閨女，跟了我是委屈了，我沒啥給你的，我兜里還有點兒錢，你拿著吧，我知道你不稀罕，可這能讓我心里多少好過一點……”說完拿出自己的挎包，從里面開始掏錢。

　　蘋果死死地盯著柱子，凄楚地一笑，“你心里好過一點？從今以后，你好不好過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就去當你的便宜爹吧，你草雞變了鳳凰，別折了你那翅膀就好，我祝你軟飯吃的飽吃的香，你個王八羔子，拿著你的錢給我滾，從今往后別讓我看見你，滾你媽的蛋，我咒你出門就讓車撞死…….”憤怒的蘋果語無倫次，一邊叫罵，一邊拿起門邊的掃帚要轟柱子出門。

　　柱子本想拾掇兩件衣服走，但架不住蘋果潑婦一般的攻勢，連跑帶跳地被掃出了門。他看了看自己那間小屋，已然成了小倉庫，是斷然住不了人了，想了想，還是夜宿新歡家去吧，便開上摩的出去了。

　　聽見柱子突突突地出門的聲音，蘋果的心一點一點的涼了下去，她無助地靠在了墻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蘋果就出門了。她知道昨天晚上院里的人們肯定已經對整件事情了然于胸，她不愿見到他們幸災樂禍的表情，也沒臉讓他們看見自己紅腫的眼泡和憔悴的臉色。她頭一次披星戴月的到了工廠，來的實在太早了，不但工廠沒有開門，連門口的早點鋪子都鎖著門。她在廠門口站了半天，被凍的精神抖擻，直到暗黑的夜色漸漸透白，天上稀少的幾顆星星和月亮慢慢褪了色，才看見早點鋪子開了門，便急急忙忙地撲了進去。

　　在早點鋪耗到工廠開門，蘋果走進了空空蕩蕩的廠區。線長對蘋果的到來感到十分的意外，她原本以為在接到下一批單子之前，只會有機器與自己作伴，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你怎么來了？中午食堂可沒飯啊?！?/p>

　　蘋果扯了扯嘴角，“我不是來吃飯的。我來拿錢，我不干了。”

　　線長疑惑地說，“拿錢？拿什么錢？不干就不干，廠里也沒說欠你錢哪。”

　　蘋果悲愴地問道，“那兩筆押金呢？入場的時候交了200，過年前又押了300，說是押金，怎么都得退吧？”

　　線長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你說這個？這我可不知道，得去問領導呢?！?/p>

　　蘋果耐著性子，問道，“那領導在哪兒呢？我直接和領導說?！?/p>

　　線長不耐煩地撇了撇嘴，“領導肯定是在外面聯系業務呢，難道還在這里等著你？是你退押金重要，還是廠里業務重要啊？”

　　蘋果的情緒正低落，殘余的耐心也已經消耗殆盡，她此次來其實已經對退回押金不抱希望，只不過不嘗試一把，終究是不死心。偏巧線長還不知死活地喋喋不休，她看著線長上下不停翻動的兩片嘴唇，這幾個月受的屈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閃過，蘋果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憤，她像只小豹子一樣沖過去，揪住線長的衣領子，前前后后地拉扯著她，憤怒地叫嚷著，“你也是給人打工的，為什么就這么欺負人，他們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你的良心都給狗吃了，你也是為了錢，我也是為了錢，怎么就不能互相理解一下，你還是人嗎？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線長沒有預料到蘋果的突然爆發，被蘋果揪扯的喘不過氣來，她拼命地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從蘋果手里掙脫，驚魂未定地咳嗽了很久，看見蘋果的臉因為憤怒和悲傷而漲的通紅，她興許是心生惻隱，興許是被罵的醍醐灌頂，在沉默了半天以后，忽然說，“你等著吧，我去給你問問，沒準能要回點兒來。”

　　過了半天，線長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伸手遞給蘋果二百塊錢，氣喘吁吁地說，“只能要回這些了，你就拿著吧。要不回的那些，我也沒辦法?！?/p>

　　蘋果接過這二百塊錢，看著線長似乎怕自己再度發瘋而匆匆走遠的身影，百感交集地蹲在地上。她盯著自己曾經在里面奮戰了一整個冬天的廠房，這段痛苦的日子里，除了到手的幾百塊錢，她以為自己最大的收獲是愛情?？墒乾F在，愛情插上了現實的翅膀，撲啦啦地飛走了；到手的可憐工資要么為了生存，要么為了愛情，踴躍獻身了。忙忙碌碌了半年，到手的只有這二百塊錢，還是自己大張旗鼓的興師問罪才到手的，蘋果覺得自己活的像是一出悲劇，從起點到終點，才發現自己不過是畫了個圓圈，像是一頭拉磨的驢，只因為眼睛上蒙了塊大黑布，就興高采烈地一圈圈給別人畫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