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百無聊賴地出了廠門,正在犯愁自己到底該去哪里,被從后面匆匆跑出來的一個工友撞了一下。這個工友叫小鳳,是年后才來的一個小姑娘,只有十五歲,清清亮亮的眼神像條小金魚兒一樣靈活可愛,在周遭一群大眼白的死魚眼中格外出挑。小鳳見碰到了人,趕忙停下來道歉,又見蘋果孤零零一人,便快言快語地問道,“哎,蘋果姐,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聽說現在競秀公園可好看了!”
朝氣蓬勃的小姑娘歪著頭,像只小鳥一樣看著蘋果,蘋果似乎也被這熱鬧的青春氣息給感染了,想著自己也是閑著沒事,去公園又花不了多少錢,便點點頭,隨著歡快的小姑娘一起奔向公交站了。
作為保定最負盛名的一個公園,競秀公園幾十年如一日,為好幾代人提供了年輕人搞對象和老年人遛彎兒的絕佳場所。這么一個充滿了人情味兒和大自然氣息的地方,政府自然是大力發展,因此即便在冬天,公園里也是熱熱鬧鬧,刻意地模糊了季節特色,裝扮成四季皆春的效果。正值冬末,嚴嚴實實捂了一冬的保定人難得遇見個艷陽天,立刻迫不及待地脫下棉服,爭先恐后地往公園里扎,但求提前感受那么一丁點春天的氣息。
蘋果還是頭一回來公園,起初她還感嘆這不就和老家的莊稼地一樣么,橫豎都是個綠,但一進門便有些發傻,雖說大多都是人造的青山綠水,但這么一搭配一捯飭,就是不一樣。除了山水美景,還有成片的健身器材和游樂設施,一大群的孩子和大人在上面尖叫著,打鬧著,追跑著,暖洋洋的日頭照的人睜不開眼睛,只能看見眼前金燦燦的一片,洋溢著城里人專屬的歡樂和幸福的味道。
蘋果看著眼前的場景,心里便有些發酸,她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來公園,感受這熱鬧與繁華;但城里的孩子從小就沐浴著城里更加燦爛的陽光,對于這一切的繁華早已經司空見慣。自己癡心妄想著融入這里面來,有可能嗎?你還在起跑線上穿著開襠褲,人家已經一個筋斗翻了十萬八千里了,這距離究竟有多遠呢?
小鳳似乎沒有絲毫憂慮,她被眼前的場景感染的神采飛揚,瞇著眼一直笑,金燦燦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能看見一層細密的絨毛,整個人被陽光包裹出一個漂亮的輪廓,像一個健美的瓷娃娃,又細膩又美好。
蘋果微笑著看著小鳳,心里想,自己只不過大人家三歲,怎么就像蒼老了十年一般,快樂就那么少,一直活在未可知的陰影里呢?她看著小鳳的身影,說不出是心酸還是羨慕,漸漸地出了神。
她的凝神思考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她在如織的游人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一早出門拉活兒,昨晚還和她同床共寢的柱子。手里還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
柱子笑嘻嘻地牽著小女孩兒的手,很小心地慢吞吞往前走,另一只手里還拿了一顆大大的棉花糖。這幅美麗的畫面到這里似乎是不完整的,因為蘋果很快就看到一個跟在后面的卷發女人,一邊看著他們兩個笑,一邊上前兩步,抓住了柱子的另一只手。
蘋果的腦袋一下就亂了,她險些站不住,一下撞到了小鳳身上。小鳳嚇了一跳,趕忙扶住她,“蘋果姐,你沒事吧?啊?”
蘋果勉強地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剛才出神了,絆了一跤。”
小鳳“哦”了一聲,繼續留神的看風景。蘋果問道,“小鳳,你剛才是不是說,要等你一個老鄉?”
小鳳笑了笑,“是呀,我倆約好了這兒見,然后晚上一起去吃飯。”
蘋果說,“正好我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你在這兒等他吧,回頭到了廠里咱再聊。”說完以后沒等小鳳回應,便趕忙匆匆跑開。
她怕自己再不走,會像一個潑婦一樣歇斯底里地大鬧一場。
她寧可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愿意當著眾人的面兒現眼,特別是當著城里人丟人,讓他們指指點點,看哪,這個從農村來的傻丫頭,讓人給騙了,還好意思在這兒鬧呢!
但她實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難過,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任淚水在臉上肆意地滑落,她穿過公園里一排一排修剪的乖乖巧巧的小松樹,樹影透過溫暖的下午陽光打在她的身上,映著她臉上不斷下落的眼淚,像一汪清澈的小溪,歡快地汩汩流淌。
此時此刻,她不想任何人見到她的狼狽和憂傷,只想快快地奔回家,在那個曾經屬于他們倆,但現在和以后只屬于她的小屋痛哭一場,不對,在此之前,還要把那個男人的所有東西一個不落地通通扔出去,連同他那個人,一起滾出她的世界。
保定城區沒有多大,從競秀公園到東水牛村也不算遠,但沒頭蒼蠅一樣亂轉的蘋果還是迷了路。她走走停停,兜兜轉轉,等她踉踉蹌蹌走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擦黑,杏花已經忙忙活活地開始做飯,開摩的的男人們還未歸來,一切情景都平淡真切的一如平常,但她的心境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蘋果靜靜地坐在床上,腦袋開始飛速地運轉。她不能酣暢淋漓地把柱子的東西扔出去,因為不能讓杏花一家子看笑話;她也不能聲嘶力竭地吵鬧一場,那樣以后沒辦法在這里立足。經過一下午的痛苦糾結,她的心緒已經平靜了許多。只是在心里依然留存一個僥幸的想法:那個女人,有沒有可能不是他的相好,而只是他的一個親戚?
約莫晚上八點多,柱子從外面回來了。他如往常一樣,進門先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然后像將死一樣一下子栽倒床上,再把腳伸的高高的,讓蘋果幫他脫鞋。
在以往,蘋果會忙不迭地迎上去,把他的一雙棉鞋脫下來,然后打一盆熱乎乎的水讓他泡腳。但今天他顯然沒有了往日的待遇,待他把腳伸的高高的,蘋果紋絲不動,只是冷冷地盯著他。柱子覺得異常,無趣地把腳縮了回來,不樂意地說,“你這是怎么啦?我都累了一天了,你還跟我擺臉子?”
蘋果死死地瞪著他,眼睛似乎都要滴出血來。她一字一句地說,“你還有臉問我?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自己不知道?”
柱子無辜地摸摸后腦勺,“你這是什么跟什么呀,女人就是這樣,神神叨叨的。”他一邊嘟囔著,一邊開始脫鞋。
蘋果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她撲上去搶過柱子脫下來的棉鞋,打開門一下子扔了出去,扭過頭咬牙切齒地問道,“你下午在公園跟一個女人樂呵,你當我傻是嗎?我看不到?你們倆到底什么關系!還有那個小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他媽說啊,有種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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