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蓮影被這一夸,如三伏天喝了一盞冰鎮酸梅湯,那種舒服從心底里可著勁地往外冒。只覺能得她天語褒獎,實在是自己這一生當中,最可得意夸耀的事了。
眾宮女皆笑著點頭。青青抱著兩犬:“娘娘,這些年溜進來的那么多人里頭,倒數這位姐姐最是好看。”雙喜笑道:“可惜殿下不在,不然請了來,不定殿下一眼倒相中了,那該有多好?”
在眾宮女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聲中,晏蓮影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來越紅。王太后見狀,忙輕斥:“啐,就是平日里慣得你們太狠了,現才敢這樣欺侮人家,都出去罷,我和這孩子聊一聊。”眾宮女皆笑嘻嘻出殿去,并反手帶上了殿門。
王太后把自己的茶盞遞給晏蓮影:“莫怕,來,坐這,先喝口茶。”晏蓮影乖順地接過茶盞:“謝娘娘恩典。”王太后輕咦了一聲:“聽姑娘的口音,是姑蘇人?”
“是,我是姑蘇晏府的。”
王太后仔細打量她,良久,輕嘆一聲:“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現寒山寺半夜里還敲鐘么?”
晏蓮影恭謹以答:“是,還敲,夜半三更的,有時候還真讓人睡不好覺。”王太后一笑,但笑容萬分的落寞悵惘:“能有那鐘聲聽還是福氣的,像我,就是再想聽,也沒那個福份了。”
“娘娘要還沒福氣,那這世上,就再不會有人有福氣了。”
“哦?是么?”王太后淡然一笑:“姑娘所指的福氣是什么?是這王宮?還是我的身份?”
“是娘娘的兒子,世子殿下。”
聽她提到愛子,王太后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憂色,這才消解了幾分。
“姑娘是從家里偷跑出來的吧?”
為圓前謊,晏蓮影只得又點了點頭。王太后嘆息了:“好孩子,年紀小小的,怎么能就做下這么糊涂的事情?你爹娘現下還不都得急壞了?”晏蓮影聽在耳中,只覺無地自容。
“長安現不在宮里,就是在,我也不能讓他見你,從古到今,終身大事均須稟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小孩子家的,怎能隨了性子亂來?那豈不是要亂了綱常了么?”
這一番大義儼儼的教訓,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譬如自己的父母,晏蓮影定會覺得萬分刺耳,不耐之余,便會反唇相譏。但現聽王太后輕言細語,娓娓道來,她卻如聆金科玉律,心悅誠服。
“不過,這也怪你不得,畢竟還是個孩子,誰又沒有過青春年少的時候呢?”王太后遙注虛空,眼中又堆滿了愁悵。
晏蓮影癡望她,心道:燕長安忒好福氣,竟有這么好的娘親。雖然她自認,自己的娘親也是極好的,但此時,卻沒來由地羨慕起燕長安來。
王太后一瞥窗外,微微一驚:“啊呀,太晚了,姑娘是住在客店里么?”晏蓮影硬著頭皮,再次點頭。
“這樣吧,今晚你先在宮里安歇,明天一早,我就派人護送姑娘回客店取行李,然后回姑蘇,姑娘看這樣辦成么?”
晏蓮影立刻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推辭。王太后明澈如水的清眸一望她,和顏悅色:“怎么?不想回去?還要留在這等長安回來?”
“我,有人護送。”
“哦?”
“我……他……是我雇的一個保鏢,今夜……今夜,他也跟進宮里來了。”一邊說,一邊狠狠地自責:晏蓮影呀晏蓮影,你居然拿撒謊當飯吃,死后真該下拔舌地獄!
“是嗎?”王太后笑了:“怪道呢,我說你一個小小孩兒家的,怎么能找了這一身衣服就進來了!嗯……”沉吟:“這下,可有點不好辦了,方才侍衛追的就是你們吧?卻不知你的這位保鏢現下跑到哪去了?要不,我傳當班的侍衛長來問一下?要是他已經被抓住了,那倒也好辦,我吩咐他們把他放了,再和你一道出宮。”
忽然佛龕后有人朗聲道:“娘娘,不用再找了,我就是這位姑娘的保鏢。”寧致遠從佛龕后轉了出來。
王太后淡然一瞟,毫不驚惶:“這位公子好身手,來了已有多時了吧?”寧致遠亦被她那絕世的容光所懾,不敢平視,抱拳施禮:“沒有,我是才剛到的,深夜攪擾娘娘,還請恕罪。”
“公子為人所請,自當盡忠職守,何罪之有?好在你沒被侍衛們傷到,不然的話,倒叫我不安。”
她不提二人擅闖王宮,驚擾自己的犯禁之罪,反而為寧致遠未被傷到而慶幸。在這樣大度寬容的王太后面前,寧致遠慚愧了,不禁便有一個念頭:其母如此,其子想來也差不到哪去,興許騙奪傳世玉章,確是尹延年一人的私下所為,而燕長安卻毫不知情?
他正尋思,該不該問一下王太后:燕長安貼身的侍衛中,有沒有一個“尹延年”時,卻聽王太后輕擊一掌,殿門應聲而開,眾宮女魚貫而入,見殿中又多了一個侍衛,無不吃驚,但未奉王太后諭旨,卻不敢有何舉動。
“雙喜,你把二位客人送到麗正門,交與帶班侍衛,傳我的話,就說他們是我請來的客人,令他們好好兒的把二位客人送出宮去,不得為難。”
然后又叮囑晏蓮影:“姑娘,你可記住我方才的話了?等回到姑蘇府中后,切不可再任性亂跑了,好么?”見她乖順點頭,王太后欣慰地笑了,又吩咐雙喜:“今晚這事,不要叫王宮內府的人知道了,免得他們又尋那些侍衛、值夜巡更的太監、宮女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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