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六祖前三思

　　一思

　　剛看到南華寺大門，我就為自己生起了一個有關信仰的提醒：我是中共黨員，能來參拜六祖嗎？古俗有規：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信仰上向來似乎森嚴壁壘。

　　同行的一黨委書記卻說：“我不一定要信仰他，但我可以敬重他吧。”

　　我倒覺得，似乎難以僅僅停留在敬重的層面上。

　　唐太宗曾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還覺得，以他人為鑒，還可知己之長短。唐太宗還曾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再先進的政黨，如果不謙虛而客觀地了解和借鑒別派的思想，難免要固步自封。自縛的教訓，文革時我們早已嘗夠。

　　中國共產黨一手擎著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一手操著槍桿子，解放了華夏大地上的勞苦大眾。六祖憑著下下人的上上智，以不立文字的方式指點了普羅大眾的精神迷津。從使命和結果的角度來說，中國共產黨似乎與六祖有相似之處。

　　六祖不執著的佛心使禪宗開了枝散了葉，至今香火一如涌浪層云般越發旺盛，如果中國共產黨繼續以開放而實在的姿態面對世界，相信黨的事業會如雨后的森林般，越來越茂盛。

　　二思

　　進到寺內，我卻哭笑不得了，包括我在內的多數游客都主動地掏錢買了香，依次虔誠地拜下來。

　　佛家叫大家凡事放開，不要太受世俗名利的束縛，可是進香祈求的游客卻多為名利而來，回去后也未必就會像佛門高人那樣看開一切，拿出善心來普度眾生，說不定還更為鉆營和唯利是圖。我不知道六祖會怎么想。導游說因為文革時有紅衛兵情侶弄損了六祖塑像，所以叫我們不要去向六祖問姻緣問題。我倒覺得六祖應該再加上一條：為私利而來的香客，不保佑，任你供了多少香油。

　　當然肯定也有人為解除塵世煩惱而來，于是我又想，為什么塵世中人的煩惱比和尚們多？多數人會認為主要原因是和尚們能放開世俗的羈絆，退一步而海闊天空，我倒覺得還有另一個緣由：和尚們平時都忙著去普度眾生，沒法煩惱。我想，人如果投入到改善社會的偉大事業中去，也許就認識到人世間本來就是不完美的，煩惱也多余，關鍵在于大家齊心起來，努力地改善眾人的生存環境。有個老干部，一直抱著為人民服務的態度，不時去幫村民們排憂解難，兼任中小學的校外思想輔導員，常被商品時代里的一些聰明人譏笑為傻瓜，但這位老干部贏得了街坊鄰居們的贊賞，贏得了學生家長的尊重，更令人羨慕的是，八十多歲了，還能騎著自行車下鄉去幫助村民。

　　曾有人以菩薩的口吻開玩笑說：我就只有這么點東西，你也來求，他也來求，給誰是好？我也并非神通廣大，哪能圓你們那么多的夢？

　　但愿世人多去做點善事，少去麻煩六祖，我想，這恐怕也是六祖對塵世中人的希望。

　　三思

　　出了寺門，我忽然覺得有三種人該常到南華寺來反思。

　　有貪賄潛力的官員們該常來。那兩只手不要老是握著抓著攀著，老是握著抓著攀著，遲早會不知不覺中爬到懸崖上，那時的雙手肯定因長時間的握和抓和攀而乏了力，隨時都會摔下萬丈深淵。鍛煉身體時，全副身心放松下來，效果遠勝于繃緊筋骨。能計會算而刻薄的王熙鳳好在曾經善待了劉姥姥，否則巧姐也將跟著凄苦一生。

　　世界各地的政治家們該常來。不要老是以為自己那一套才是最正確的，眼睛別老是仰望著富于權勢的選民，也該看看普羅大眾。老是固守自己的套路而去否定別人甚至將自己的那一套強加于人，終究難以令人信服。為了保住自己的權益而不開放政策，讓國民因自己的狹隘而饑寒交迫，那是很不人道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動不動就刀兵相見的極端型宗教家們該常來。禪宗信徒遍布世界，但六祖從沒有說禪宗才是天下最偉大的第一教，別的教都得臣服。宗教實際上是宗教家給予世人的一種認識世界和解脫煩惱的方法，并且勸人向善，但再厲害的人，都不可能看穿整個宇宙和所有歷史及未來，所以任何思想家的觀點再高明也不可能成為絕對真理，所以也就不能夠當成萬古不變的神圣來供奉。因此，宗教家們也不必把自己的宗教當成自己國家和民族的標簽來固守，進而說不得也改不得，并且不時煽動自己的信徒去征服別的教派。生活中，說不得也不愿改的人，絕對是不受歡迎的。這樣的人當了領導，單位里絕對像牢獄；這樣的人成了家長，家里的生計絕對會窘迫，孩子們的發展也不如別人家那樣欣欣向榮和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