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旅行夢

　　我因為生長在農村，曾經很向往城市。后來我到了城里讀書，就覺得城里的空氣太渾濁，氧氣不夠用。如今我生活和工作在城市與農村的夾縫里，總是做著旅行的夢，想做個流動的人，完成流動的人生。

　　如果我無旅行，我不會跟著別人去聽那千篇一律的解說。我們的悲劇就在于跟別人太多聽別人太多了。我要自己去感受。我去游桂林的一山洞時，見有句“不過如此”的評語，我不禁笑起來。雖然這位游友的評語不見得正確，卻是自己別具一格的感受。

　　如果我去旅游，我不會到那些人為的景點去。人為的景點只是一種形式上的照搬，沒有味道，我要享受原汁原味的風光。我要到荒涼的戈壁灘上尋找駝隊，要到茂密的大森林里狩獵，到淋漓的熱帶雨林去體會熱辣辣的風情，到世界屋脊上去轉經和呼喊，到冰天雪地的北極去建雪屋吃生魚，到山峰上去對著云朵彈琴，到陌生的城市去做工或瀟灑。

　　如果我去旅游，我不會苛求旅游景點，因為如果用敦煌的蒼涼去要求曲埠的孔廟的話，孔廟也就不姓孔了；如果用江南的秀麗去要求北國的粗獷，就咀嚼不出北國的豪放和蒼茫了；如果造化都按我的意圖去塑造自然的話，自然這桌風味菜也就太單調了。

　　旅途中，我才會真正地感到快樂。

　　旅途中，我能夠自由自在地欣賞身邊的風光，能夠愜意地哼哼小調，可以隨意寫寫詩作作畫，沒人會說我裝模作樣、故作風雅或不務正業。我不用去考慮家庭預算，不用去權衡該不該赴某個無關痛癢的聚會，不用去斟酌為了以后不被套小鞋而該給某個人物盡什么孝心。

　　旅途中，沒人認識我，不會有人問我在干什么工作，月收入多少；不會有人問我買了房沒有，房里的電器是什么牌子；不會有人問我下海沒有，掙多少外快。我跟旅途中的人沒什么利害關系，我可以盡情地跟他們吐真言或編瞎話，不用擔心背后有誰議論或打小報告。我高興了，可以助人為樂，換回些笑臉；不開心了，可獨自發悶，不會有誰來告誡我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

　　旅途中，我可以盡情地跟少女少婦們聊天，不用擔心老婆打翻醋壇子。我可以不用去胡思亂想老婆究竟在干些什么，甚至可能會為她再寫一大串情詩。我可以結交些遙遠的朋友，遙遠的朋友不了解我的底細，遙遠的人事會令我遐想，充滿遐想的情景總是很美麗很動人的。

　　旅途中，我可以品嘗各地的風土人情，可以帶著優越感吆喝站臺上的小販們，可以以一個外地人的形象給當地人一個謎，讓當地人去猜想，在他們的猜想中膨脹我原先并不怎么高大的形象。

　　無奈的是，我還要靠工作來生活，還沒條件永遠瀟灑在旅途上。我還得在某個站下車，去面對我已厭倦了的人和事。對于旅行的向往，就只好烙進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