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涉人世

　　縣級書店也有它的好處，為趕時髦，也進了信息論、系統論、控制論這樣的書來。當然，很少人來買，但也解了田槐逸這類無可奈何者的圍。

　　松了一口氣的田槐逸剛走出門口便遇到想躲也躲不及的表哥宮鑫延。看著田槐逸手上的書，宮鑫延說，這種書跟文學扯不上關系吧。

　　田槐逸故作得意道：“校長叫到，我能不做嗎？”

　　宮鑫延不以為然：“又是懶惰的領導拿新人來當作偷懶工具了吧，有沒有拍著你的肩膀說絕不會虧待你？”

　　“人家可沒那么膚淺。”

　　“起碼得請你吃餐飯吧。”

　　“沒那么隆重，只有一包煙。”

　　宮鑫延拍著田槐逸的肩膀，提醒說可別以為就受到了多大的重用，不過就是那些領導想拿文憑，卻不想動筆也動不了筆，便抓住年輕人想套近乎的心理，拿來當槍手的。

　　“看來你也是過來人嘛。”

　　“好好干吧，老弟，只是別太奢望了。”

　　田槐逸總覺得表哥象是在潑冷水，想趕緊離開，宮鑫延卻說抓到他可太好了，要田槐逸跟著去做個幫手。宮鑫延手頭正有一批鋼材，但買家出的價不太夠意思，要再去談談。

　　“你還在暗度陳倉？”田槐逸問。

　　“你知道我向來是不務正業的，不過，就算說得難聽點，也是為了象狡兔那樣起碼有個三窟而已。”

　　“可我這么笨，能幫你什么？”

　　宮鑫延要田槐逸裝成另外一個買家。

　　第一買家照例不松口。依照事先的約定，田槐逸不能說話，就以一個普通朋友的身份在一邊靜聽，時而發出神秘的微笑。談了半個小時后，田槐逸才不耐煩地鄙夷道：“先生，你要是還那么狠心，我只好做第三者了。不瞞你說，我既是宮先生的朋友，也是生意伙伴。要不是怕失信于你，他早就答應我了，我就是來等著你們談判破裂。”

　　田槐逸遞出了介紹信，對方相信了城市貿易公司田槐逸經理是真實的，沒看出那介紹信的破綻。想了想很為難似地同意成交，可他也表明了一個真實的理由：“宮先生，我是看你老爸的面呢。”

　　田槐逸有點冷嗖嗖地感悟到了現實的含義，雖然幫成了表哥，可事實上卻沒法比表哥更有地位。

　　替校長寫論文的事越來越成為田槐逸的壓力。他自然很想寫得好，但越這樣想就越難下筆，弄得心里越來越煩，連自己想要寫的作品都被耽擱了。眼看交貨日期將近，田槐逸忽然想到干嘛不從社會建設角度來寫呢？即從客觀角度來認識和運用信息，從和諧的角度來完善系統性，從百姓的利益角度來認識控制論。交了稿，田槐逸有種洗掉一堆臟衣服的感覺，大舒了幾口氣，至于究竟寫得怎么樣，田槐逸可不管了，只要能基本過關就行。

　　田槐逸有意無意地觀察著校長的表情，可校長就是不說個結果。田槐逸終于忍不住，親自去問。他清楚，如果校長的論文過不了關，他也麻煩。校長悄悄地說“剛好過關。”

　　沒有表揚，也沒有批評，田槐逸心想，以后的日子可能就平平淡淡了。

　　期末來到，照例又要評先進。校長還算會想，設了個優秀新教師獎。田槐逸不遲到不早退，不懂的地方能謙虛地請教老教師，還不時資助些貧困學生。可能是還看在論文的份上，校長也提了田槐逸的名。共有三個候選人，張武有過打學生和頂撞校長的事跡，后來雖改過，但畢竟是難以消除的污點。大家都知道張武不過是個陪襯，只有從請客送禮上取得人緣的趙禮是田槐逸的競爭對手。

　　無記名投票時，田槐逸忽然想到了謙虛，沒好意思寫上自己的名字，給了張武和趙禮一票。結果，趙禮以一票的優勢選上。一些同事乘趙禮不在時，跟田槐逸說“你真可惜”。田槐逸也有些許酸意，但他不想連形象也輸掉，大方地說：“我確實做得還不夠。”

　　假期前來到的通知多少使田槐逸的心里平衡了些，縣里要培訓一批民辦教師，叫田槐逸去輔導，為期一個月。

　　田槐逸以為自己真是珍珠，很快就被發現了光芒。其實是教育局負責成人教育的那個女孩很喜歡宮鑫延，宮鑫延一番猶豫后，把她當做了暫時女友。宮鑫延不想破壞田槐逸的自我感覺，沒說出來。

　　兩老表還真有緣，培訓期間，田槐逸又碰上宮鑫延。宮鑫延要田槐逸跟他出去吃飯，田槐逸問吃的什么飯，是些什么人。宮鑫延笑說，計較那么多干什么？有我在就行了嘛，又不用你付錢。

　　路上，宮鑫延問，論文寫好后校長有沒有特別關照。田槐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懷疑論文沒拿到高分，不過，優秀新教師的評比，校長還是提了名。

　　“那就是過關了，只不過他不想過多給你好臉色而已，免得你在他面前翹起尾巴來。怎么樣，有校長提名，結果應該不用猜了吧。”

　　田槐逸有點吞吞吐吐地說了投票的事，宮鑫延聽后也忍不住了：“你看，多不劃算。要是我，絕對只寫自己的名字。”

　　“唉，不該是你的，爭也沒用。”田槐逸安慰自己。

　　“說不定你的競爭對手就象我那樣做的。”

　　“算了，一個新秀獎，能有多大作用？”

　　“等你工作幾年以后，你就會后悔。升職固然看的是關系，但工作硬件也是必要的。以后檔案上你就比對手少一筆，有什么培養機會時，他都會成為最先考慮對象。”

　　田槐逸立時覺得自己品德倒不錯，但也許迂腐了點？

　　進到飯店里，請客的人早已恭敬地等著。田槐逸估計肯定是這請客的人想通過宮鑫延從財政局弄些撥款。財政局里已多是年輕人，每年都有人往上調，宮鑫延碰上了空缺機會，老爸再一活動，就升了科長，也能管些事了。

　　擔心田槐逸會有些不自在，宮鑫延介紹時，特意說田槐逸既是他的好朋友，也在做生意。田槐逸聽著更有老九之感。宮鑫延還特意帶了個準女友來，那準女友似乎怕羞，帶了女伴跟著來。宮鑫延自然讓女友的女友陪了田槐逸。這女友的女友也還算盡責，把田槐逸當作個值得尊敬的人來對待。可想想宮鑫延才工作了兩年多，就有了錢，也有了點權，還有女人不時主動靠近來，田槐逸心里始終還是舒展不開，老是借酒來裝臉，借去廁所來調節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