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槐逸的高中生活在自得其樂中進到了第二年的端午。住在附近的同學都回去吃粽子了。三十多公里的山間公路使田槐逸打消了回家的念頭,他決定用習題來度過這令人想家的一天。
宮鑫延到一中的背書角落里找到田槐逸,邀請他去過端午,說是他爸爸的命令。大感意外的田槐逸多少有點得意,心想你們竟然主動來找我了?伸手不打笑臉,既然來請到,就去做一回真正的客人吧,何況還是長輩的意思?
在堂姨父家里,田槐逸滿意地感覺到自己起碼是個客人了。姨父不住地叫他別客氣,就當是在家里一樣,多吃點?!白蛱?,我碰到你們班主任,他說你的成績一直在攀升,希望你們兩老表能常在一起學習,共同進步。鑫延,你是這里的主人,要多去找找槐逸?!碧锘币萦智逍堰^來了,原來只為了宮鑫延的功課,不過也好,起碼已認識到我的價值。
宮鑫延在一個薄暮時分地下工作者似地到教室里來找到田槐逸。田槐逸以為是解題的事,做好了解答準備,宮鑫延卻拉田槐逸到外面去悄聲說要委屈槐逸扮演一次失主,讓他在季?;ǖ囊暰€范圍內做一次活雷鋒。宮鑫延這女同學被男生們私底下評為全校第三美,所以就干脆稱為季?;?。田槐逸卻不想充當這種無聊的工具:
“煞費心機就因為她漂亮嗎?”
“我才沒那么膚淺,她爸爸那官比我爸爸更吃香呢。”
“你覺得這摻了雜味的蜜汁好喝嗎?”
“灰姑娘當然純凈甘甜,也容易喝上,但我已喝慣了高檔蜜餞?!?/p>
“你爸爸知道嗎?”田槐逸有點不舒服。
“就算他知道了,也會贊同我的眼光的,唯一反對的可能只是我追的時間?!?/p>
“謝謝你信任我,但我怕我看到你們那季校花以后也控制不住地戀上,那就太對不起你了。”
“嗯,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但我相信你能信守‘朋友妻不可窺’的信條?!?/p>
“可我天生缺乏表演能力。”
“那就沒一點合作的可能了?”
“我只怕把你的美事弄砸,你還是趕緊另請賢能吧,我在另一個空間里祝你成功?!?/p>
宮鑫延悻悻而去,此后不再來叫田槐逸去過節,田槐逸也沒覺著失落什么,他相信時間是最好的法官。
時間這一法官把證明田槐逸心胸的機會定在一個昏暗的晚修之后。上街買肥皂和毛巾回來的田槐逸感覺小路轉彎處有個弱者正無還手之力地承受著陣雨般的年輕拳頭。擦亮眼睛后,田槐逸確認那挨打著的應該是宮鑫延。田槐逸立即用毛巾圍住臉,沖了進去。那幾個正解恨著的施暴者防備不及,趴在了地下,讓田槐逸痛快地伸了腿彎了腰。田槐逸并沒有什么功夫,只是以往的農活給了他手腳的力量,又占了突襲之利。當然,還有勇氣。
田槐逸沒去扶老表,轉身就走了。他相信等那幾個小攔截者能起來時,宮鑫延就算起來再踢上幾腳,也足夠時間逃離現場。
夜襲事件沒有流傳開來,但據說此后二中就再沒人愿為季校花爭風吃醋。宮鑫延總算又把心思轉回課本上來,但他硬是不想主動來找老表田槐逸。
解了宮鑫延的桃花劫,田槐逸的桃花煞卻來了。
晚修接近尾聲時,一個從廁所回來的同學意味深長地說“田槐逸有人找你”。
盡管水楊特意站在燈光昏暗的角落里,田槐逸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而后就連串地想起她那笑瞇瞇的媚態,想起她那迷人的小酒窩,想起她那退了休的校長爸爸,想起初一時曾抄過她的作業但初二后就變成了她來問作業而且常常是等到放學后沒人時才來問因而被同學們暗中戲配為一對令田槐逸不免有時也想入非非。
水楊后來沒考取縣高中,進了區高中,不過總有人把水楊的近況轉告給田槐逸,說她在區高中讀了半年后就通過老爸的同學的關系轉到了縣二中。還有個消息說水楊在區高中時跟一個男同學關系親密,轉到縣二中后,那男同學曾來找過,被水楊冰冷地打發了。這個消息有點刺痛了田槐逸。田槐逸一直沒主動去找過水楊,但無聊時也希望水楊來玩玩,哪怕只討論作業也行。水楊的媚笑和嬌聲總能讓田槐逸忘掉學業的辛苦。
“有什么事嗎?”田槐逸也感覺到這樣的問候缺乏溫度,但他現在確實不知道該如何熱情地對待她。
“出去再說好嗎?”
“還是先說了吧,現在肯定有好幾雙眼睛在偷看著我了,要是就這樣跟你走,明天班主任就要找我談話了?!碧锘币輭旱土艘袅?。
“那星期天來吧,到林業局我表哥的宿舍找我。”說完就跑了,根本不給田槐逸思考的機會。
略微期待又害怕中等來了星期天,田槐逸換了一套平時少穿的衣服出去,專揀小巷走。上林業局宿舍時,田槐逸心里謝天謝地:沒人。田槐逸瞻前顧后地閃了進去,水楊關門后說這是她表哥多出來的一間小房,沒有多余的椅子和凳子,就坐床上吧。田槐逸拘束地靠著柜子坐上床頭。剛坐定,水楊就騰出一張長凳,攔在田槐逸面前坐了下來。田槐逸這才意識到,如果水楊不讓路,就難出去了。硬要出去的話,難免要有所拉拉扯扯或碰撞。田槐逸越發手足無措起來。水楊好象很會松弛氣氛,先拿了幾道數學題來問,田槐逸三兩下便解決了。水楊似乎有點失望,又找來幾道語文題,田槐逸依然簡明扼要地解答了,而且直著身子,保持半米的距離,只用嘴講,決不用手寫。水楊又一陣失望,心知不可能出現手把手而教的場面了,只得無話找話。田槐逸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暗中豎長了耳朵聽樓梯上的動靜。
有個腳步聲響亮地上了來,田槐逸忐忑著祈禱腳步聲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偏偏那腳步聲硬是主人公似地進了來,是水楊的表哥突然想到要回來拿點東西。田槐逸幾乎隨著門開的瞬間彈了起來。雖然水楊的表哥只微笑著拿了東西就立即拉門而去,可田槐逸再也坐不住了。田槐逸想起了父親那冰塊落地般的告誡:“不想讀書的話,就回家種地,反正你媽媽也很辛苦,我也沒錢給你重讀?!碧锘币菀巡辉傧胱錾介g之鷹,再不濟也要做城里的一只喜鵲。但水楊還橫坐在前面,絲毫沒有站起來讓開的意思。田槐逸想了想,說口又干了。水楊竟不假思索地起身去加水,田槐逸乘機站到房子中央,借口說還沒預習第二天的功課,無論如何要回去了。水楊沒辦法,要他下個星期再來輔導,田槐逸百般應承,先離開再說。
希望時間象拉面時,它偏偏就象逃生的泥鰍,周末很快跳到面前。田槐逸當然不會再去輔導,但總得有個交代。想來想去,便叫個同鄉師妹轉交了個條子,說兩個讀書人共用一份時間太浪費,最好是同一份時間各用各的,要水楊別透支青春。據說水楊的反應是罵了田槐逸假正經,此后再沒來找田槐逸。
田槐逸高中時期最后一次見到水楊,是進入高二之后的一個黃昏里,那時田槐逸正在看文化館櫥窗里的報紙,突然發現玻璃里的一個人影很熟悉,回頭一看,見水楊很時髦地跟著幾個男生漸行漸遠。調查下來,田槐逸才知道水楊最近跟一個小公子好上了。田槐逸一點醋意也沒有,只無可奈何地搖頭說:“我已盡了人事?!碑厴I后,水楊連個中專也沒考上,那所謂的小公子也早已不見人影,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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