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紅星二塑料廠七樓平頂,一個身份不明的男子墜地身亡。自殺還是他殺,只有查清死者身份探明因果關系,才好對案件性質作出認定。
“身份還沒有查清,”大豪說。他盯著江懷志,心里罵:龜孫子,你也急了點吧,你還沒當上支隊長呢。
“是誰說那死者生前講川話,你們查一查那一棟住戶有無四川籍的人,”局長說。啥時候,他總能畫龍點睛。“你和任婭婭鬧別扭了?”局長又問。
咋了,戀愛的事也管?大豪一愣,喉嚨里一聲咕嚕,說:“我們還好。”
江懷志說:“我們吳大隊長這一陣兒心撲在案子上。”
“別忘了,是副大隊長,”大豪火了,沖著江懷志,也是說給局長聽的,他一個副大隊長為啥這難擺正。
江懷志說:“也真是的,副職行正職事都這么久了,還不……”
局長接話說:“忘記了,我以為他擺正了,哎,忘性大,我也真該退下去了。”
“真換新局長不如你老好,”大豪假話真說。心想,說你老東西一個好又不要花錢。
“長江后浪推前浪嘛,”局長笑了。沒人不喜歡恭維。
“聽說經偵真升格,那支隊長的人選,你老物都物色好了?”大豪問,裝一個不經意的樣子。江懷志到一旁似乎不想聽。
“你們幾個大隊長,誰當經偵支隊長合適?”局長瞟了一眼江懷志轉頭問大豪。
大豪說:“我不爭就是了。”心想:你這老家伙總不會把一個好給我,我又何必招是非呢。
“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江懷志在一旁說。原來他什么也聽見了,他笑了笑又說:“你吳大豪真不想當經偵的支隊長?鬼信!好多年輕人不得志,我看是上代人造成的,說什么德才兼備,誰說得清?如今年輕人嘛,要么牢騷滿腹,要么沉默,你吳大豪是屬后一種。”
“小江,你叔叔近來可好,”局長歷來說什么點到為止。
“好,公費一趟去日本,說日本富但沒有中國制度好,”江懷志說。
“你叔在部隊時是我的首長,”局長說,又沒下文。可江懷志聽懂了,說:“我叔早該退二線了。”
“局長還有什么指示?”大豪問。他倆的對話他甚感無聊。
江懷志說:“局長就是要看看最近幾起案件誰先拿下,局長,你不是要去政委那兒嗎?”
“大豪,可別把婭婭涼到一邊,”出門時江懷志說,沖大豪意味深長地一笑。大豪這才想起口袋里揣著婭婭買給他的一張晚上七點半的曲藝票。
他和婭婭近半年來關系時好時壞,最后一次吵架不來往有半個月。昨天婭婭像什么事兒也沒發生說她買了兩張曲藝票,給了他一張。
大豪說:“曲藝有什么好瞧的,十元錢一張票占去工資八分之一,這世上的人只怕是瘋了。”可婭婭說:“沖侯老是名人也值。為買票被人撞跌了一跤呢。”
當時他笑了,說:“跌傷了胳膊摔斷了腿,那就委屈你了。”婭婭見他笑得不懷好意,問:“什么?”
大豪說:“當然是嫁給候老喲。”
“狗日的吳大豪,”婭婭罵。她才不開玩笑呢,一屁股坐在地上,噘著嘴死活不理他。上班時間到了,他說:“不上班了?”
婭婭撫摸著她的玉腿,就像真的斷了一樣。見她老不吭聲,他有氣就先走了。
……
今晚的曲藝,婭婭看不看呢,他不知道。
任婭婭,市人事局長的女兒,讀過電大,人長得漂亮,能歌善舞還“雪萊”“舒婷”,在工商所調公安局通訊科前,追她的人不少于一個排的“偽軍”。憑心而論,這些追求者的自身條件與家庭背景個個都比吳大豪好,還有幾人甚至比吳大豪更風流倜儻。用婭婭的話說,吳大豪也就一米七七,七八的身高,不過,就是個背直胸挺,有那么一點男子漢的剛陽之氣。她之所以愛上他,也就因為一次他去工商所調查什么案件,他對她不肖一顧。她受不了他這樣的篾視,她啥時候嘗過這種滋味?于是,她就和他較上了勁,一去二來……
下班前五分鐘,任婭婭來電話:“曲藝看不看?”
“曲藝陶冶人的情操,怎么不看?”大豪笑了。
婭婭說:“大豪,看來你想通了。”
憑感覺婭婭正得意呢。大豪說:“咋不想捅,捅得你死去活來。”
“流氓。七點,劇院門口等。”婭婭壓了電話。
大豪想:當初如果不是她死追亂纏,前女友秋風也不會同他吹,如果不是她有一個局長老子,他就不會同她來往。同她戀愛他好累。
晚上七點,大豪準時到劇院門口。婭婭不在,云霧庵卻在,他站在那兒等什么人呢。大豪不好意思問他,也就不吭聲。
“今天和局長談的怎么樣?”霧庵走攏來問。大豪知道他問什么。
“不做白日夢,”大豪說。扭頭,看任婭婭來了,從左側繞過來的。她上穿白色喬其紗短袖子衫,下著淺蘭色筒裙,那渾圓的殿部顯得更圓,每走一步就扭動一下那柔軟的腰肢,那撅著的殿部就一顫顫的。
“墜樓案那七層樓我找到了一個叫許瑩瑩的女人,是四川人,”云霧庵說。
這家伙判斷案情就像中醫拿脈,局長下午還提到四川口音呢,他竟然找到了一個四川人,總比別人快一拍,大豪想。他說:“看完曲藝再說。”他幾大步趕上任婭婭,在她身后拍拍她的屁股。她對他一笑,幾多嫵媚,說:“干嗎呢?”
他說:“我是借助自己的想象力去挖掘這個屬于我的世界。”
大豪的世界怎么也不止是任婭婭的屁股吧,但這話任婭婭愛聽。就是這個既上進又自卑,既抑郁又幽默的家伙叫她又恨又愛。她說:“你應該珍惜你已經擁有的東西。”
他笑了。
她問:“你笑什么呢?”
他撒謊說:“我想為你買一件衣服使你的線條更曲線美一些。”
“你還真沒有為我買過衣裳呢,還早,去《美爾雅》吧。”任婭婭一高興就在他的臉上飛吻了一下。
“行,買了衣裳再去看糟老頭的曲藝。”大豪挽著婭婭胳膊前往劇院右側自由貿易的百貨市場。
時下興打包西服,價格便宜式樣新穎,洋為中用,大豪就要為婭婭買一件打包的西服。可婭婭說:“哪那行?那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出了自由市場,大豪還在耿耿于懷說:“我就知道這是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沒有你高貴。”
“這不是我高貴,也不是那些西服真有什么梅毒病菌,我要的是中國人的志氣!”婭婭說得振振有詞。
瞧她高昂著一顆美麗的頭顱,大豪說:“美國人在造一顆月亮。”
婭婭說:“美國百分之八十五的科學家是中國人。”
他能說她錯了嗎?“我買不起《美爾邪》,”他說,酸溜溜的。“還美爾雅呢。”
“你可以為我買一條紗巾或者短褲子什么的,”婭婭說。
“你不會要我買乳罩吧?”
“為什么不可以呢。”
已是華燈初上,喧鬧的白天并沒有給晚上的街道留下寧靜。灑水車噴射著水柱叫人們往人行道上跳躍,汽車的喇叭尖叫越過濕漉漉的路面呼嘯而去;人行道上的人們摩肩接踵并不時被桔黃色的路燈光扭曲重疊拉長。夜色撲朔迷離,人影明了又暗,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似乎人類孕育的故事多是從夜晚開始的。七點半,人如潮,劇院門前,人頭竄動,密匝匝一大海片。
大豪杞人憂天說:“這還不把劇院給擠破了?”
婭婭說:“我們江南人都是非名人不慕,譬如劉曉慶,李谷一,鄭緒嵐……”
婭婭的話沒說完,大豪立即掐斷,說:“知道,人們寧愿追求糟老頭子也不愿關心原子彈,人造月亮或者宇宙飛船。”
“大豪,別這么刻薄,更別顯得……況且生活中并不是飛船不飛船的事情。”
“是,那糟老頭子怎么也不止值10元錢吧?”
“你無知你……”
“我寧愿花50元欣賞你那紅紅的舌臺,那才叫風采。”
“你滾!”婭婭氣沖沖扭身就走。她斷定大豪會追上來拉她。大豪追了,剛起步,身后一只手拉住他,他扭頭一愣,說:“秋風。”
秋風,一個美貌的少婦。她看著他,眼神凄凄艾艾,他倆相對視而沉默。她那性感的唇兒噘著,分明是一只熟透了的桃,黑葡萄似的大眼一閃閃的,那是一束束勾人心魂的光澤。
“她生你氣走了?”秋風問。
“你還好吧?”大豪問。前不久他聽人說她結婚了,男人叫李想水,三十六七歲,是一個什么公司的經理。
“這要看哪方面,”秋風說。她想,沒打結婚證,愛好,說是結了婚,實質上也只是個同居。
大豪說:“便宜那個老色鬼了。”
秋風笑了,說:“你還不是一個風流蛋!”
“風流風流,不等花兒謝,葉兒到深秋;青春總有限,風流不等人白頭。”身后有人拿腔捏調兒在唱。秋風一驚,大豪扭頭看,他就知道是云霧庵。
霧庵固然還牽著拉弟的手。大豪說:“你們別誤會。”
拉弟說:“我倆什么也沒看見。”
霧庵笑了。
“你笑,看誰來了?”大豪說。
云霧庵一瞧,來人是韋蓮娜。他放開拉弟的手。媽的,一個糟老頭子把什么冤家都招來了。蓮娜向大豪秋風點點頭。她人都要哭了,這才多久,云霧庵卻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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