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眾里尋他千百度

　　其時殿中燭火通明，但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光亮，仿佛已全聚集在王太后一人身上了。

　　她裳裙上的絲光、發髻上的亮光，特別是那張臉上絕世的容光，全匯集在一起。使得她整個的人，通體都散發出一種追魂奪魄的光芒。

　　這光芒，照亮了每一個人，每一件器物，每一件陳設，照亮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照得人臉上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數，也照亮了殿外那沉沉的黑夜，照得半空中的明月都失去了光彩。

　　這光彩，照得晏蓮影魂飛天外，整個人都傻了。

　　她心里翻來覆去，只得四個字：天姿國色，天姿國色……可，就連這四個字，用來形容王太后，她也覺得實在太過褻瀆和不敬了。

　　與她相比，晏蓮影立覺自己成了一個丑陋庸常、蠢笨不堪的鄉下村姑。

　　唉，原來天底下，居然還有容貌勝過自己的人？而且這種勝過，還不止一點點。并且，她已人到中年，而自己，卻正值二八花信年華！

　　她癡望王太后：就是我有像她一般的容貌，可……她舉手投足間的那一份優雅，自己這輩子就是拼了命的學，也是絕計學不來的！

　　而且，奇怪的是，她這無雙的儀態，并不會令世間其他的女子嫉妒仇恨，而只會讓她們由衷地敬服、喜愛。倒好像她本來就該擁有這無以倫比的容貌和儀態，不然的話，倒沒道理了。

　　王太后敬過香，坐下，隨即宮女奉上茶來。

　　“煙荷，世子近來有訊息么？”

　　煙荷垂首躬身：“啟稟娘娘，華先生派的人晚膳前回來說，最近在洛陽附近的函谷關，有幾個人好像是遼國來的，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些什么？殿下帶華先生已經過去了。另殿下已得知馮先生的事了，他很高興，讓來人遞話給馮先生：‘既是回來了，就多歇幾天，不用再趕往洛陽隨侍?！伞?.”

　　“怎么？他還是去了？”

　　“是，馮先生一見來人，趕著問清了殿下現在確切的行蹤，就忙著趕去了，才將這會兒才離的宮?！?/p>

　　王太后輕嘆一聲：“他就是這脾性，既攔不住，也只得由了他去?！?/p>

　　煙荷柔聲安慰：娘娘，您不用擔心，想殿下那么好的功夫，當今世上，又有誰能傷得了他？且現下馮先生也趕去了，娘娘更應該寬心才是?！?/p>

　　“江湖中人心詭詐，以他的那種脾性，我又怎么放得下心來？”言畢又嘆一聲。

　　不知怎地？晏蓮影也不由得嘆息了。同時，很奇怪的，她竟也為那個燕長安擔起心來。

　　煙荷忙岔開話頭：“娘娘，殿下奉皇上圣諭，明春三月要代天巡幸江南。殿下想請娘娘移駕，陪娘娘同往江南，也好讓娘娘散一散心?！?/p>

　　“他總是這么孝順，可我在這呆慣了，不想挪動，也免得大家受累，這趟江南之行，我不去也罷。”

　　煙荷還待再勸，但見她神色疲倦，不敢再多言。

　　一小宮女見機地岔開話頭，道燕長安這次還讓傳話的人帶回來兩只袖犬，聽說是吐蕃國的國王和大**活佛才能有的珍物，不知王太后想不想瞧瞧？

　　王太后不愿拂了宮女們的好意：“好吧?！?/p>

　　小宮女出殿而去，煙荷在一旁湊趣：“殿下每次出去，總能找來各種奇珍寶物孝敬娘娘，其他王府的那些世子哥兒們，卻沒一個有這份心的?！?/p>

　　“這孩子，說了他多少次了，別再弄這些個東西回來，卻總是不聽，宮里難道還缺了這些玉呀、璧的不成？”王太后此話似憾實喜，提到愛子對她的孺慕孝養之情，臉上不由得綻開了一絲笑意，她這一笑，直如數九寒冬里的一縷陽光，立時便驅凈了殿中的寂冷之氣，見她歡喜，殿中的所有人，包括晏蓮影，也輕輕笑了。

　　小宮女笑盈盈地回來，手中卻空無一物。煙荷奇道：“咦！青青，袖犬呢？”

　　青青頑皮一笑，伸出左臂，喏喏連聲，就有一只白色小犬從袖中跳出，正落在王太后膝上。

　　眾人一看，小犬好似一團絨球，但絨球正中卻有兩只漆黑的小眼睛，在咕溜溜地轉動。不由得都贊道：“好漂亮的小犬！”

　　突然，一團黃影從青青的右手衣袖中“嗖”地躥了出來，直奔晏蓮影藏身的帷幕而去，她只覺鞋尖一緊，這只袖犬已咬住了她的左腳鞋尖，往外用力撕拽。

　　原來這袖犬極具靈性，才進殿，便已察覺帷幕后有人，它只道是原來的主人又在與它戲耍，是以才會如此。眾人一愕，見它竟從帷幕后扯出一個人來。

　　惶急中，晏蓮影帽子掉落。

　　慌的不只是她，就這片刻間，已有幾名宮女要沖出殿去喚人，卻聽王太后柔聲道：“不要慌，這位姑娘不要慌?！钡谝痪湓捠钦f給眾宮女的，第二句卻是在安撫晏蓮影。

　　一宮女一陣風般沖到晏蓮影跟前，低叱：“跪下！什么人？敢擅闖嘉年殿？”被殿中一時肅穆起來的氣氛所嚇，晏蓮影腿一軟，跪倒在地。

　　見此情形，王太后皺眉了：“雙喜，不要嚇唬這孩子，快扶她起來?！?/p>

　　雙喜猶豫：“娘娘，方才宮里不是在抓刺客？如果她是刺客……”

　　“她若是刺客，還會等到這一刻？不早就動手了？”王太后嘆道：“孩子，莫害怕，快起來?！?/p>

　　晏蓮影戰戰兢兢起身。抬眼，見王太后正對自己招手：“過來，讓我看看你?！彼爻さ酵跆笊磉?。幾名宮女仍戒備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只恐她會對王太后有什么不利的舉動。

　　王太后卻很坦然，拉著她的手：“孩子，你是來找長安的？”她欲待否認，但轉念間，卻點了點頭，但心中馬上愧疚萬分：不該欺哄這么慈善可親的王太后。

　　見她點頭，眾人全笑了。雙喜嘆：“唉，守門巡查的那些侍衛都是干什么吃的？又讓溜了一個進來！”煙荷亦笑：“宮墻加高到九丈都擋不住，這下可真真沒法子了，爽性只在宮外面挖一條深溝，再把渭河的水引進來灌滿，興許還能管點用？”

　　王太后亦是莞爾：“你這孩子，膽子也忒大了，卻是怎么進來的？”細賞她的容貌：“長得真好呀，是不是？”環顧眾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