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純耕與吳大娘這兩個吳姓人家是就近輪流負責值守同一個小高爐的,日間黑里輪流倒換,主要任務就是不斷地給小高爐里添加柴火,守住爐火,千萬不能叫煉鋼之火滅了,要讓它一直保持燒得旺旺的狀態(tài),為的是能盡早把一爐爐的好鋼煉出來。
小高爐興起一個月后,吳純耕這邊幾個爐里出過幾鍋的鐵渣渣,毀了不少好生生的鐵制品,燒掉不計其數(shù)的劈柴,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秦躍進一看這樣下去不行,煉鋼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心急了只有白白毀了東西,便一聲令下,各處就謹慎出爐了。
這個時候,劉秀秀已經(jīng)收養(yǎng)了陳二標來家,作為吳家的新進成員,也是吳家的一分子,陳二標也開始相幫著去值守小高爐了。表面上看來,他與吳向北之間的關系也在慢慢融合緩解中,不見了來時的緊張敵對氣氛,兩個娃娃經(jīng)常是形影不離,在一起時也有不少話會說,外人看著真像兄弟倆。見到兩個娃能和睦相處,最高興的人還要數(shù)劉秀秀,她一直擔心這兩個娃玩不到一起,還要生出爭端來,現(xiàn)在好了,總算打消了這層顧慮。
攤著吳向北值守時,陳二標總是殷勤地跟去幫他抱柴火,像是大哥護著弟弟一般,吳向北來接班時,火都是燒得旺旺的,爐邊上也總是堆了老高的柴堆,量足夠燒上一晚的。這樣一來,吳向北就省力多了,不用四處撿柴火抱柴火了,只需要守著添柴即可。如此時間久了,吳向北心存感激與感動之外,也開始替陳二標著想起來,算是互助互愛,二人之間的關系進一步親密瓷實起來。
一日,吳純耕二人包括吳品良在內,家里的三個大人都給累壞累垮了,得下了累病。一個個臉色蒼白無光,舉手抬足間都費勁,一旦坐倒了就渾身酥軟,如一灘稀泥,不想再動彈半分,恨不能四腳朝天仰面躺了,永遠一動不動,持續(xù)大口呼氣。
陳二標見狀,很主動地也很懂事地提出今晚讓他去守爐,讓三人在家好好休息一晚,續(xù)續(xù)透支已久的精氣神。
三人對視一刻,便同意了。
吳向北一聽二標夜里要去守爐,覺著好玩,前去晃蕩著他娘的胳膊,又分別去了爺爺和爹面前,吵著鬧著非要跟去給陳二標作陪。
三人又是對視一刻,讓兩個娃同去鍛煉鍛煉不無好處,便也同意了。
無邊的夜色有如一張偌大的黑布頭慢慢地罩壓了下來,頭頂上的星星與月亮也隨之漸而清晰起來,撒下一片淡淡的模糊的銀光,鍍在了昏黑的原野上。二人挨肩坐著,耳邊很靜謐,只有爐火呼呼呼以及木柴噼啪噼啪的聲音,臉上除了火光的彤紅,隱約間還有月光星光的銀白,這么著瞅兩個娃娃似乎猛然成熟了許多,一臉的稚嫩消去不少。
吳向北往爐里添了兩根粗圓木后,說話了:“二標,以后你別幫著俺抱柴火了,俺自個兒能行,看你近來也累壞了,都瘦了一圈,又是農活,又是家務活,樣樣都搶著做,你需要多休息休息,這么下去身子要垮掉的,大人們都垮掉了,何況是你了。”
陳二標滿是一副無所謂以及應該的模樣,也往爐里添了兩根圓木,拍拍手說道:“沒啥,別看俺人小,啥累活粗活沒做過,沒來你家前都挑過大糞澆地,窮人家出生,早已習慣了的,一雙手下生以來就是粗實有力的,俺又比你大上一歲,吃的五谷雜糧比你多,身上的力氣自然也比你的大,比你的多。俺爹生前說過,男人力氣這個東西是越使越多,越用越大,放著不用就疲懶下來了,反而就小了就沒了,還是多用用的好。”
“俺心里過意不去哩,再說俺爹俺娘都說俺了,說俺總攛掇著你幫俺干活,自己卻在一邊躲懶耍滑,要俺自個兒多學著做事,也不小了,不能老叫二標你幫忙。”
“這有啥,俺自個兒樂意的。”
“樂意也不行,二標,關于這件事情,你只說答應不答應吧?”
“咋這磨嘰哩,樂得清閑,好,俺陳二標答應了。”
“答應了什么,說清楚,賴不得。”
“今晚俺陳二標鄭重答應俺們的吳向北同志,從今往后讓這位小同志自食其力,艱苦奮斗,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絕不從旁幫忙,讓他練就一身的能耐,成就一身的好體魄,將來更好地建設我們的社會主義,走上美滿人家的道路,行了不?”
“哈哈,行了,行了,這才是好兄弟呢。告訴你啊,二標,你剛來俺家那刻,俺別提有多反感你哩,曾經(jīng)在腦袋瓜子里琢磨了很多的毒計與狠招,要借俺爹的俺娘的甚至俺爺爺?shù)氖职涯銛D兌走。這時侯回頭想想,俺真是混蛋一個,小肚雞腸,憋了一肚子的壞水要往二標身上潑,看來俺是錯怪你了!要是俺那時小人得了逞,真把你趕出了俺們家,俺吳向北今生豈不白白走失你這么一個好兄弟了,還算慶幸的,咱到底還是做了好兄弟,這好兄弟是要一輩子做下去的。”
“俺陳二標心里敞亮著哩,早曉得了,你以為俺看不出來嗎?你的意圖都寫在臉上的,明眼人一瞧就瞧出來了。”
“嘿嘿,你都瞧出來了啊?”
“俺孩子王那刻,也是閱人無數(shù)的,尤其是你這般大小的娃娃,撅起腚來就曉得你要拉什么屎,還能瞧你不出?”
“難得二標你肚量大,沒有怪俺,一直都還幫著俺。說起二標你的當年來,那倒真是有說頭,你那時候在孩子們當中可是頭頭,一直都是走在眾多娃娃們頭里的,看著都挺威風的,像個得勝將軍。”
“好了,咱不說這些個陳年爛事,應你的要求,往后俺不再幫你抱柴火了,為了讓你能省點力氣別太累,現(xiàn)在俺教你一個讓柴火經(jīng)燒的好法子,哪天你一個人守爐時就可以試試,保管有效的很。”
“有這好事,啥法子哩?”
“就是先將柴火擱河水里浸上一段時間,等柴火吃進去水后,變實變硬變重,就經(jīng)燒了,或者從柴堆里專揀那些個新鮮砍下的,尚未曬干帶著水份的,也經(jīng)燒,別愣頭愣腦地盡撿干柴火,那樣燒得快。”
“這樣一來,爐子里的火頭起來得就慢了,火力也就小了。”
“管它那么多,不滅就行。”
“那鋼不就毀了?”
“大家伙煉了這久,你聽說集上哪里煉成過的么?”
“那倒好像還沒聽說過,盡出鐵渣渣了。”
“還不是?與其你賣力了不成,還不如干脆不賣力,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這筆賬你還算不過來么?”
“二標你說得也對,就照你說的干。”
“就是,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單靠俺倆,全中國人多得是,煉鋼的也多得是。”
“哎,對了,二標,一直想問你來著,二標將來長大了想做些什么呢?”
“活一天過一天唄,俺這樣的出生,看不見將來,沒法預料,所以一直沒想過,能有口飯吃就過去了,想多了頭疼。”
“俺說真的,不帶開玩笑的,給俺說說,反正夜還長著呢,也沒啥事情,怪無聊的,咱倆說說話打發(fā)時間。”
“怎么說呢,就著大勢,大勢咋走,俺咋走唄。”
“你真沒勁,告訴你啊,將來俺想做戲子,俺最愛看戲了。”
“自古以來戲子是下等人,不好,這個志向不好,不遠大,很多人看不起戲子,也不好生計,錢難掙。”
“可俺目前就愛看戲,聽說向三的班子就能賺錢,上回來集上免費看戲,還有瓜子花生和糖疙瘩,你去了么?”
“上回俺也去了,那個場合怎能少了俺這孩子王。不過向班主這樣的名戲子畢竟在少數(shù),人家有名氣,有家底,唱了一輩子了,才熬到今時的地位,集上也就一個向三,一個向家班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俺愛聽也愛唱,就是不會而已。”
“不過將來的事情也說不準,說不定哪天戲子也能賺大錢,也能翻身了,有志向是好事,俺是廢了,過一天是一天,沒啥大志向。”
“二標你是有本事的人,俺一直都看好你,將來會有出息的。”
“希望吧……”
二人有說有笑,時候過得倒也快,二人只輪流各自睡了兩個來小時,眼見著天邊逐漸亮堂起來了,這一晚就要過去。天快亮的時候,人是最容易犯困的,尤其是熬了夜的人。二人都糊拉著小臉龐,瞇著眼睛,嘴里哈氣連連,懶腰直伸,就等著接替的人來了就好回去睡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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