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遇

　　琴行關門了，青山哥和以前總買木頭的人熟悉，就在木材場打零工，我們開始變得拮據！我知道不能這樣拖累青山哥！我擔心我又要回老家去了，就時不時地垂淚！不想一天青山哥回家的時候興奮地跟我講，他給我找了一份工作，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他平時送琴的英子家的一個親戚在街道辦事處工作，有個秘書的活就是抄抄寫寫的，英子因為見過我，正好青山也是求她看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她就推薦我去，說立刻就能上班！我悲喜交加抱著青山哥哭起來！青山哥總是能在我最困難地時候幫我！

　　我第二天就去街道辦事處上班，英的親戚是一位40多歲的大姐！她看到我，就很喜歡我的樣子！讓我抓緊開始工作，我滿腔熱情的投入工作！她告訴我我的工作就是跟著她，做好記錄！我就很認真地拿著她給我的大牛皮本子和筆跟著她走街串戶！原來她是要做調查，調查每家每戶的歷史問題！她健壯如牛，直率爽快！她專挑人家吃飯的時候去，人家都在家，她就在拉把椅子坐在人家飯桌那，我就特別不好意思的站到她的旁邊！她就煞有介事地審問人家有沒有歷史問題，我們街道辦事處里面幾乎每家每戶的檔案都有，臨去重點戶前她讓我從檔案里把人家已經承認的歷史問題抄下來，到了人家就讓我從耳邊小聲的告訴她，我后來漸漸地發現她原來不認字的！如果人家給她好吃好喝的，她就大吃一頓就走了！她也讓我吃，可是我不好意思這樣吃人家！有幾次差點餓得暈倒了，她就在人家拿煎餅或饅頭給我吃！

　　有一天早上她特意囑咐我，今天要去一個日本人家里！要我嚴陣以待，說這家的婆娘特別的固執，不好惹！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天，街道上到處堆滿了焚燒過的火堆，摩電上面插著紅旗在街道里面穿行！街道上的人都穿著綠色的軍裝，不時有一伙戴著紅袖標的穿著草黃色的紅衛兵高舉著紅旗在街道上高喊著口號，有時還有一伙坐在摩電上，張揚地將紅旗來回揮舞！不時兩股紅衛兵不知什么原因就在街道上打起來！他們隨便拿起什么就往雙方身上打，石頭路上到處都是垃圾和燒剩的牌匾和木棒，他們就拿起來向仇視地對方身上亂戳！

　　大姐很熟悉這里的地形，她經常帶著我繞小路，躲過街上的追打！今天我們來到一處土灰色的樓前，樓前的草坪早已經被木頭和燒毀的殘剩物件堆滿了！“今天我們去小日本家！我要好好地收拾他們！”說完她的臉上露出猙獰地摸樣。

　　我們進了灰色的土樓上了三層，她使勁地捶著中間的一戶家門！等一個女子開了門！她去大踏步地闖進去！我在后面也跟著進去，這時房間中央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在他面前擺著各種中藥材！這個女子的臉很白凈，雖然臉上也布滿了些皺紋，但是通身上下讓人看得極為清爽！她的眉眼間露出冷漠、清高的神情，我覺得這種神情似乎在哪里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

　　“來吧！這位大嫂，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我來就是審查你的歷史問題的，說吧，作為一個日本人你為啥一直潛伏在我們國家！”還沒說完，只聽里屋里面一陣響動！好像是憤憤不平砸東西的聲音！只聽那女子沖著屋里面喊：“學翰，你不要出來！”

　　我的頭嗡地一下，剛開始見他們就覺得有些相像，特別是那女人白凈的臉和脖項。難道他們是學翰的父母嗎？我的雙腿開始發軟，似乎站也站不住了！我的頭暈極了，我眼看著自己向胖大姐倒下去！她一把扶住了我！隨后我被她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過來把我的手腕放在桌子上，他用兩個手指按住我的脈搏，幫我號脈！

　　這時只聽里屋的門“咚”地一響，一個人影從屋里面沖出來，他怒火填膺地沖到胖大嫂地面前，沖著她大聲地嚷起來：“我們是有日本血統，怎么了，但我們是中國人，土生土長地中國人！”他難以抑制的激動讓他的胸部一鼓一鼓，憤怒地拳頭好像馬上就要砸向胖大姐似的！

　　“學翰，救人要緊！”他的父親朝他吼了一聲！他瞥了一眼軟弱無力地我，突然驚訝地張開嘴巴，呆住了！

　　他不斷地喚著我的名字，我的意識已經模糊，他驚恐的模樣仿佛我不一時就要死去！

　　后來，學翰的父親給我灌了點藥進去，我就漸漸地恢復了！胖大嫂很怕擔責任，托了詞早就走了！

　　我無助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學翰，你們以前認識？”他的母親問他。學翰點了點頭！“那她也是到我們家核實歷史問題的？”他的母親的語言冷冰冰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學翰解釋著！

　　“你還是把她送回去吧！”他的父親溫和又無奈地說！

　　學翰過來把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另一只手臂扶住我的腰！我們倆離開了他的家，走在貼滿大字報和四處都懸掛著紅旗地江堤上！

　　“對不起！”他痛苦地道歉！

　　我開始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這就是我的命運！”他痛徹心扉地說！

　　“我的媽媽是日本遺孤，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和青山哥！是因為只有在琴行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光，我沒有被敵視被看輕，被另眼相看!我想告訴你們，但是又擔心告訴你們，你們就再也不理我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也滴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