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下來,這一批金銀盔甲一般的女式羽絨服如期交工了。看來蘋果先前的憂慮是杞人憂天,這批衣服應該賣的還不錯,因為廠商方難得地痛痛快快把工錢結了。蘋果想象了一下接下來保定和下轄縣市將有數不清身著金銀戰袍的天兵天將涌現在大街小巷的場景,不禁啞然失笑。
這回廠商給了錢,工廠也沒含糊,痛快地給工人結了倆月的工資。工人們好了傷疤忘了疼,拿著工資一個個笑的像大傻冒,對發工資的線長感恩戴德,仿佛見了救命恩人一般畢恭畢敬。看樣子,拿到了這筆錢,他們和線長之前的恩恩怨怨便一筆勾銷,準備手拉手共同邁進和諧的社會主義大家庭。拿到工資,蘋果自然也十分高興,但想起之前死的不明不白的兩筆押金,心里便百感交集,盡是說不出的苦澀滋味。工廠這真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可笑的是所有人都傻乎乎地上了當,居然再也沒有人追究押金的事了。看來,那幾百塊錢注定是上訴無門的冤案,可笑的是受害人自己放棄了上訴權。
廠子外面又成為了一片歡樂的海洋。按照節氣歌,現在已經過了七九,天氣漸漸不再冷的刺骨,小商小販們像是從一場寒冬的浩劫中蘇醒過來,帶著宛如重生的喜悅和歡暢,精神百倍地奮斗在各自小生意的戰線上。蘋果攥著自己的六百塊錢工資,還有線長法外開恩賞的五十塊提成,懷揣著靜默的幸福,慢慢從歡樂的人群中穿過去。她想好了,自己得來不易的錢不會浪費在這些小吃小喝上面,現在畢竟和以前不一樣了,過日子要有過日子的樣兒,她得打好自己的小算盤。她合計著要拿這些錢,給柱子買一身秋衣,他現在的常穿的那一身都看不出什么顏色了,還起了球,穿上去疙疙瘩瘩的怪不舒服;再去批發市場置辦些晾衣架鞋架之類的小物件,畢竟倆人一起過日子,洗洗涮涮的都得勤做著,要有個家的樣子;柱子花錢大手大腳,一分錢沒存下來,倆人的日子全得靠她精打細算了。思來想去,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真是一分一毫都亂花不得啊。想到這里,蘋果帶著埋怨的幸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慢悠悠地走回大院,現在還早,天還沒有完全黑透,大院里一片靜謐。離這個醒得早卻睡得晚的大院最熱鬧的晚間時分還為時尚早,蘋果本想先慵懶地好好地睡上一覺,但看到墻角堆著的兩件柱子的臟衣服,便決定不能犯懶,拿著兩個塑料盆,兌了些熱水,準備把兩件衣服揉出來。
蘋果剛剛把盆子放在地上,正準備蹲下來,忽然大門“咣”地一聲被撞開了。蘋果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沖了進來,一邊大步風風火火地往里走,一邊破口大罵。蘋果定睛一看,這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居然是杏花。
杏花好似已經急紅了眼,歇斯底里地大哭不止,本來懷里還抱著孩子,她似乎是因為見到院里有人,居然不管不顧地把兒子往地上一蹲,孩子一個沒站穩跌在了地上,受了驚的楊柳開始嚎啕大哭,蘋果連忙甩了甩手,把孩子抱了起來,怯怯地問,“杏花姐,你這是咋啦?”
杏花根本沒有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似乎把蘋果當成了假想敵,她憤怒地叫罵著,“我讓你去嫖!我他媽的給你生崽子帶崽子,你還出去嫖!沒良心的王八羔子!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一邊罵著,一邊胡亂踢著所能觸及到的東西,一時間,院子里的盆盆罐罐到處亂飛。
杏花暴風驟雨般的叫罵把蘋果驚的一愣一愣,那個可憐的娃娃也被瘋瘋癲癲的母親嚇的大哭不止。杏花聽見了兒子的哭聲,扭過頭來狠呆呆地說,“哭!小崽子就知道哭!跟你那死爹一個德性!挨千刀的東西!不得好死!”
蘋果被杏花犀利的眼神嚇到了,她只能緊緊地抱著手里的孩子,生怕杏花又變作吃人的猛獸,把自己的娃也一口吞掉。
“哎呀呀,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攤上這么個人啊……”杏花忽然改變了風格,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搶地。
蘋果被杏花多變的戰術弄的眼花繚亂,她張嘴也不是閉嘴也不是,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著杏花一人分飾多角,演的熱鬧紛呈。
在這個尷尬的時刻,男一號楊樹適時的登場了,他灰頭土臉的站在大門口,默默地看著他的老婆時而躺在地上,時而坐在地上的精彩表演。
杏花一眼瞥見了丈夫,怒火再次被點燃,“騰”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拎著楊樹的領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他拎到了院子中央,緊跟著繼續剛才的哭號和叫罵,只不過剛才是彩排,現在是正式演出,因此嗓門與動作幅度都夸張了一倍,一番波瀾壯闊的叫罵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楊樹一直低著頭默默地忍受著杏花暴風驟雨的言語襲擊,忽然發現大門口圍了好幾個人,一顆私營小業主的高傲的心無法承受,便用眼神示意抱著孩子站在一旁的蘋果趕緊把門關上。
蘋果見勢趕緊跑到大門口想關門,結果被一個嗑著瓜子看熱鬧的婦女一把推開,“這小丫頭,你就別添亂了,你不讓我們看,我們怎么勸架啊!”
周圍的幾個婦女哈哈大笑,蘋果紅著臉匆匆地跑了回來。
楊樹見蘋果折戟而歸,幾個看熱鬧的人笑的嘻嘻哈哈,又見到杏花凌厲的攻勢絲毫未減,臉面終于受不了了,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沖著杏花大叫,“你有完沒完?你這個潑婦!你有完沒完?啊?”
杏花沒料到瘦弱的楊樹居然能在她的鐵蹄下站立起來,她氣憤不已,一拳頭就沖著楊樹的臉搗過去了。她本以為這下能一招制敵,卻不料手腕被楊樹一把牢牢攥住,楊樹氣急敗壞地喊著,“你這死娘們,給老子滾回屋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再瞎他媽折騰,老子休了你!”
興許是楊樹的氣焰蓋過了杏花,也或許是這句威脅起到了效果,杏花一邊恨恨地罵著,一邊小步快跑到屋里去,“砰”地關上了門。
楊樹見杏花終被制服,自己終于騰出手來,便氣沖沖地跑到大門口,嚷嚷道,“都看啥熱鬧啊?啊?沒見過兩口子打架?走走走!都給我走!”
幾個觀戰的老娘們見戰爭已經偃旗息鼓,無趣地走了,楊樹使勁兒地摔上大門,扭過頭來對著蘋果說,“你先幫我看會兒孩子!”
蘋果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楊樹深呼吸了一下,便推門進屋去了。
楊柳這可憐娃娃,剛才受了驚嚇,連哭帶鬧的也折騰累了,現在消停下來,彎在蘋果的懷里睡的沉沉的。蘋果無奈地把楊柳抱到屋里,放到床上,一邊守著他,一邊密切觀察著楊樹那屋的動靜,生怕他和杏花的戰火重燃。
眼瞅著已經到了晚上九點,楊樹和杏花屋子里靜悄悄的,一點戰爭的跡象都沒有,蘋果心里就起了嘀咕。瞅著剛才倆人那副不共戴天的樣子,難不成就這么著和解了?正好楊柳這娃娃醒了,張嘴就哭,蘋果覺得這是個近距離打探軍情的好時機,便抱著孩子去敲楊樹屋的門了。
蘋果抱著哇哇大哭的楊柳,叮叮咣咣的敲了好半天的門,屋里才有了響動,楊樹趿拉著拖鞋,磨磨蹭蹭地走過來開門。蘋果心里老大的不高興,不悅地說,“孩子許是餓了,哭了半天了。該讓杏花喂奶了吧?”
楊樹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把孩子接過來夾在胳膊肘里,擺擺手說,“不要緊,八成是困了,小孩兒覺多,睡的都早。”
蘋果不高興地說,“哪兒呀,在我屋里一直睡來著,這都快睡三個點兒了,肯定是餓了,杏花呢?快讓她哄哄啊,都哭了半天了。”
楊樹嘻嘻笑了一下,“杏花睡了呢。沒事,我抱進去放他媽旁邊就好了。小孩就認媽,守著媽立馬就不哭了。”說著沖蘋果抱了抱拳,意思是感謝她剛才的幫忙,便抱著孩子,關門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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