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院

　　每天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離開，百無聊賴的迪昂無比期望。終于輪到自己出院了，迪昂發誓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充滿著單一色調與刺鼻氣味的牢籠了。當天，久未謀面的媽媽還是來了，這讓迪昂有點喜出望外，曾經他真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這個賜予自己生命的女人了。媽媽說了很多賠不是的話，畢竟很久沒來探望過自己，迪昂并不怪她，很明顯，她又老了，皺紋多了，背似乎也更駝了。生活得艱辛總是讓人力不從心。

　　在媽媽地陪伴下，很快辦完了各種手續，搭上了一種名叫出租車的交通工具。第一次來到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的迪昂趴在窗子上，看著那些向后飛奔的各種景物，心中不禁泛起一種莫名得激動，當迪昂還沉浸在這未曾得喜悅中時，到家了。

　　經過一段回轉、破舊的木質樓梯后，迪昂走進了毫無內容的家，這里不大，到也不算小，兩三個人住還是蠻松寬的，簡單的陳設，昏暗的燈光，發霉的味道，沒有一絲生氣。如果不是媽媽的敘述，迪昂很難想象的出這里曾經是自己住過的地方。

　　一切都是陌生的，桌子、椅子、櫥柜，甚至自己的臥室在哪都不知道。唯一讓迪昂感到親切的就是這里也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所以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它打開，讓里面的各種人物為這個空蕩的家帶來一縷溫暖。老婦人簡單交代了幾句，放下行李就走了。原來這里并不是迪昂和媽媽的家，僅僅是他的房子而已，迪昂又一次感覺到自己并不是一個好兒子。

　　媽媽走后，迪昂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畢竟在他短暫的生命里，還沒有獨立生活的經驗。究竟該干些什么？坐在沙發上，無力地擺弄著遙控器，臉上的顏色不停地變換，孤獨、失落席卷了全身，迪昂開始懷念醫院的生活，至少隔壁那個新婚的老頭還會來陪他說說話，探討一下洛杉磯哪條街上的姑娘最火辣。

　　電視也不能讓情緒得到少許安定，迪昂在這兩三個人的屋子里不停地轉著，希望能發現什么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但是他失望了，所有的東西都曾經拆過不知道多少遍了。

　　腹中傳來的咕嚕聲，讓迪昂找到了目標，吃些什么呢？幾乎翻遍了所有的角落，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即使有，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將它們變成護士手中那些可口的飯菜。冰箱是迪昂最后的希望了，而它也確實沒有令迪昂失望，花花綠綠的盒子塞得滿滿的，此時，迪昂的心像初沐春光的花兒一般，開了。

　　拿出一個盒子，上面清楚得寫著“哈根達斯”，這樣一小盒，無論如何是吃不飽的。于是迪昂又拿出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盒子，上面還是寫著“哈根達斯”。“哈根達斯”是什么？迪昂不知道，但是這龐大的數量足以證明，這種盒裝食品曾經是迪昂得最愛。撕開一個，紅色帶有閃光的固體，散發出一股草莓的香味，立刻勾起迪昂的食欲。拿出事先包好的小木棒，使勁挖了一大塊，搗入嘴中，直覺告訴自己，即使吃完冰箱里所有的“哈根達斯”，也不會有滿足感，盡管它非常好吃。無可奈何之下，迪昂只能選擇外出，去開啟融入世界的第一步。

　　在不久之前，世界對迪昂來說還只是存在于大腦皮層某些位置上的抽象記憶罷了，而如今他卻成為了這記憶中的一部分。寬闊整齊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擁擠的車流，為這個充滿太陽色彩的世界平添了些許喧囂，活著真好。伸展雙臂，用盡全身的力氣深吸一口氣，胸腔內滿是太陽的溫暖。迪昂像個孩子般，邊走邊看，所有的事物都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直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十二萬分地刺激著迪昂的嗅覺神經，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搞錯了外出的目的。

　　這是家別致的飯館，不加任何修飾的墻體上布滿了神態可掬的各色向日葵，有調皮可愛的、也有陽光燦爛的；有嫵媚動人的、也有成熟穩重的；有搞笑滑稽的、也有莊重嚴肅的……囊括人間百態的向日葵臉譜成為整條街上最搶眼的景色，而這家飯館恰巧也叫“向日葵”。不知是美餐地誘惑還是些其它莫名地觸動，伴隨著清脆的鈴聲，迪昂也成為了一株“向日葵”。

　　店內的四周掛滿了梵高的作品，五朵向日葵、十二朵、十四朵……再加上各種陳飾的明快黃色，讓整個飯館生機勃勃。迪昂很奇怪，為什么自己能叫出那些油畫作品的名字？無所謂了，填飽肚子才是眼下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恰巧是午飯時間，飯館內充斥著形形色色正在用餐的人們，男女老少、體面講究、古惑新潮……中間再參雜著因為各種話題所引發的聲音，使得整個餐館熱鬧非凡，正在忙碌的人們并沒有因為一個陌生人得到來而感到意外，甚至都不曾抬起眼皮，看來總會吃飯時巧遇熟人的經典橋段純粹是在胡扯。

　　“嘿，親愛的，你看是誰來了？”就當迪昂在為找不到空位而犯愁時，一位端著托盤的青年婦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不是所有的服務從業人員都是如此熱情？剛才還在大喊的女人此時卻沖著迪昂一直微笑，笑的他有點不明所以。經過短暫地觀察，迪昂發現她的確是在對自己展現什么叫做微笑服務的專業水準，基本空白的大腦于是開始尋找可能存在的答案，雖然這些都是徒勞的。

　　不會的工夫，一個身材碩大的男人合著轟轟的聲音從后面跑了出來，還不停用圍裙擦著手。看見迪昂后，滿臉的肥肉立時變成被大陸板塊擠壓過一樣，幾步邁過來，張開粗壯的雙臂，將迪昂摟在懷里，大聲笑著說：“哈哈，迪昂，我的好兄弟，真沒有比看到你像牛一樣站在這里更讓我高興的事了。”此時此刻迪昂才相信，原來電視里說的都是真的。

　　淺薄的常識讓迪昂意識到，眼前這個熱情的男人一定是過去的好友，但是對于一個丟失了腦袋的人，你又能要求什么呢？當迪昂用三個字詳細地敘述了自己的悲慘經歷后，胖男人也只是愕然了一下。隨即便禮貌似的自我介紹，為迪昂的生命詞典又添加了幾個新的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