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燈光在墻邊搖曳,蘇凱南調整了一下燈光亮度,又拿起桌邊的眼藥水往眼里滴。全國的英語競賽在即,桌上的奧林匹克還只是做了三分之二。
之前忙著準備期中模塊考,一直沒有準備競賽。十點的時候,媽媽進來催自己睡覺。自己躺了一會兒之后,又穿上外套回到桌旁做作業了。
對面的房間還是很安靜。
眼眶忽然有些發熱的感覺。幾個月前,哥哥還在對面的房間為高考而努力。
和自己一樣,哥哥也患有因房室間隔缺損而導致的心臟病,兩兄弟從小都不能像別人的那樣蹦蹦跳跳。上學之后,哥哥的優勢逐漸顯出。優異的成績和出色的外表使他成為了大家所喜歡的朋友。
三年多前,自己剛考上市實驗中學的初中部的時候,哥哥也被保送進了在另一個學區的重點高中——和實驗中學齊名甚至有超越之勢的龐北高中。
龐北高中連續四年是全市重本率最高的高中,里面的學生都是精英。很多人還沒讀完高中就被保送進國內外的名牌大學了,在各種學科比賽里屢屢獲獎。哥哥一向是那么優秀,他應該去那兒的。
在哥哥還在人世的時候,說實話,爸媽以及親朋好友的焦點多數都在哥哥身上。他是整個家的長子,爺爺奶奶都喜歡和他親熱地說話,過年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多給些紅包。爸媽也經常在飯桌上把話題轉向他。
相比之下,自己一直顯得普通,除了學習成績比較好。
但成績優秀差不多是蘇家這個大家庭里大多數孩子的特征。爺爺一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兒孫也特別多。蘇凱南有一大堆堂表關系的兄弟姐妹,表哥正在讀初三,已經獲得了崇光中學高中部的保送資格。堂姐比自己大兩年,摘取了無數個奧數比賽獎項。表弟和自己同一屆,卻拿到了小升初考試全市第一。剛上六年級的表妹也拿到了全市演講比賽小學組的冠軍。所以說,成績好在家里根本不是什么新鮮事,大人們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所以,蘇凱南即使學習不錯也未能得到大家的關注。
初中三年并無特別,除了媽媽每天拿著各號人物的學習成績活動成果來跟蘇凱南比較一下,然后發出或贊許或埋怨的聲音。哥哥就不同了,高中前兩年,過得風風火火。在學校里擔任了學生會主席,成績多次名列年級前三名,高二被學校交換到英國的學校交流,作為學生代表迎接到校視察的教育局局長,主持校內各項晚會活動,在校辯論隊擔任三辯并兩年在省辯論賽里獲得優秀辯手的稱號,各種榮譽簡直數不過來。
唯一的遺憾可能就算是高二期末的那次保送生考試。
按照學生的規定,凡是高一高二總成績在全級有前五十名的都可以自愿報名參加各類高校的保送考試。哥哥滿懷信心地報考了國內一間知名的醫科大學的保送考試,卻在考試前一晚發病。
隨著年齡的增長,哥哥漸漸受到心臟病帶來的一些并發癥的困擾。高中緊張的學習,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但大家一直都沒意識到,覺得哥哥完全可以,甚至還可以創出更好的成績。
哥哥最后還是倔強地從醫院里出來,帶著準考證去學校參加保送生考試。媽媽也沒有明顯的反對,只是說會一直陪在一旁。
哥哥撐著考完了兩天,考試是完成了,但哥哥的情緒卻很低落。他或許是預見到自己的成績不能達到要求。
一個星期后,保送生考試錄取名單公布,哥哥名落孫山,天氣出奇的好。
中午放學之后,蘇凱南到車棚里拿車。騎到百貨大樓的時候,卻接到哥哥的電話。
“你能過來一下嗎?”哥哥的聲音沙啞卻平靜。
蘇凱南照著電話里報出的那個地址,掉轉了車頭,向反方向騎去。
過了二十多分鐘,把山地車交到附近一間職中的收費停車棚,乘了一轉地鐵才到達,這是市內一間大學的人工湖,周圍鋪滿碧綠如絲的草坪,是很多人來散步遛狗的地方。
哥哥身上還穿著龐北高中的淺藍色校服,旁邊停著他的那輛紅色山地車,應該也是剛放學。
兩人坐在了草坪上,遠眺著人工湖。
“我的三個同學都通過了保送生考試呢。”哥哥忽然開口。
“錯失了醫科大學的保送生考試,你也可以去他們的自主招生考試嘛,再說,沒有保送生的資格,你一樣可以考上去的。”蘇凱南嘗試著安慰剛接受了考試失敗的哥哥。
“我倒也不是為這個擔心的。”哥哥低著頭,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那還這么失落干嘛?”蘇凱南盡量笑得自然一些。
這時,蘇凱南放在書包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蘇凱南拉開書包鏈。
“我擔心的是……”哥哥緩緩開口。
書包里裝滿了書手機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里,只聽到震動,卻感受不到方位。
“如果我以后也像這次這樣錯過一些事……”
在哪兒呢?好像是塞在政治書和筆袋的間隙里了。
“我感到身體好像越來越差了。”
還是找不到,會是誰打來呢,一直都在響呢,要快點找出來。
“我擔心有一天,我會離開你們。”
終于找到了,藏在暗格里,電話那頭卻已經掛了,只顯示著“一個未接電話”的字。
“我不想跟你們分開。”
蘇凱南查看了一下,是一個同學打來的。應該不是很要緊的事吧。
收回電話,蘇凱南才意識到哥哥剛才在說話。
“哥,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了。”哥哥輕輕笑了一下,接著就把話題轉移到別處。
那時的哥哥是高二,十六歲;蘇凱南是初二,十三歲。
三歲的距離,使蘇凱南完全意識不到那時的哥哥已經經常心事重重。
時間一晃又一年。
蘇凱南和哥哥同時升上了畢業級。哥哥因為課業緊張,選擇了住校。蘇凱南也留在學校午休,晚上才回家。
上學期的幾次模擬考試,哥哥似乎考得不太理想。成績從高二時的全級前五一下子倒退到全級前一百。班主任打了兩次電話來,說哥哥開始出現了浮躁的情緒,總有些急功近利,復習的方法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之后哥哥的班主任來做家訪,說哥哥的成績在一個月內已經滑到了全級五百多名,雖然還可以上重點本科,但和當初理想中的大學的分數線已經差了一大截。爸爸當場就發起火來。班主任解釋說哥哥的身體也開始出現問題,前些天上自習的時候自己到班里巡查了一下,看見哥哥趴在桌上臉色發白地捂著胸口,有一次上學的時候還在路上暈倒了。
媽媽很緊張,立即把哥哥接回家住。初三的課業很辛苦,哥哥又是住校,算起來自己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到哥哥了。蘇凱南放學回家后看見久別的哥哥,竟一下子認不出來。哥哥的臉變得瘦削蒼白,眼睛深深內凹,一種強烈的病態已經顯而易見。昔日風華正茂的樣子完全覓不到蹤影。
初三的蘇凱南每天也有做不完的作業,經常忙到凌晨。不過無論什么時候,哥哥的睡覺時間都要比自己晚。
那一晚,自己照例地在桌前進行題海戰術。忽然聽到隔壁一陣聲響。蘇凱南并未留意,但不一會兒之后,響聲更加明顯。蘇凱南擔心有什么事,就開門出去。到了客廳里,竟然見到媽媽也聞聲出來了。他們一起打開了哥哥的房門,卻都驚訝得瞪大眼睛。
哥哥躺在地上,椅子翻了,課本,草稿紙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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