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Indus

　　班里再一次興起一陣討論。

　　“聽說不見的三百塊班費回來了呢。”

　　“是啊，今天班主任一回到辦公室就看見一個裝滿錢的牛皮信封。”

　　“是不是那人心虛認錯了啊？”

　　“是不是蘇凱南怕老師繼續查會發現真相，然后偷偷塞錢進去的？”

　　霍書杰一回到教室就聽到一大堆的評論，心里暗自為蘇凱南鳴不平。怎么這班費不見了怪蘇凱南，找回來也要懷疑他？

　　“你們說夠了吧，不要這么亂猜好吧？”霍書杰白了一眼那堆正興奮討論的女生。

　　肥腸在教室的一角故作鎮定地看書，這個牛皮信封是他放到老師座位上的，他只想事情早點解決。

　　這時，體育委員張俊飛卻走了過來。

　　“霍書杰，校運會快來了，你要參加什么項目嗎？”

　　這不是白問嗎，眾所周知，全班體育最好的就屬霍書杰了。

　　是啊，校運會又來了呢。

　　霍書杰二年級的時候，學習成績一般。但天生有發達的運動神經，于是被選去了市里的體校。學了幾年短跑，無形間也練了很好的長跑技術。那時的體校生可以分配去市里的一些小學讀書，霍書杰運氣比較好，分配到一所公立重點小學。只是作為體育特長生而進入學校的自己，無論上不上課都不會有老師管，班里集體購買練習冊也不會把他算入一份，平時的測驗自然也不計入班級平均分了。

　　只是一個虛設的學位而已。

　　一直起早摸黑不厭其煩地跑到了十二歲，自己忽然就厭惡起體育來了。覺得每天這樣跑又苦又累，自己的文科課成績也因體育而一落千丈，小學生三年級的應用題，自己都做不上來。班里的同學開始緊張籌備小升初的考試，四處都是緊張的氣氛，而自己還是每天十點上學，下午三點又離開學校去田徑場跑步。

　　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對不對。長期的體育訓練為自己帶來比同齡人更顯健康的體魄，背后卻滿腿是傷，腰部也受到一些傷害。最重要的是，跑了這么多年，自己并未取得太大的成就，只是普普通通，連市里運動會的第一名都沒拿過。

　　跟家里人說了自己的決定，父親當晚就摔爛了電話。罵他是混小子。

　　“我當年就不太贊同你進入體校，那是個復雜的地方，一扎扎的不良少年。現在進了體校，卻又說自己要放棄，你已經是畢業生了，不再是一二年級的小孩，還有很多時間去補習！”

　　體校確是復雜的地方，自己剛進去的時候只有八歲，經常被大哥哥逼著幫他們洗衣服，做值日。從家里帶去的零食也常被人搶，錢財更是帶都不敢帶。有時高年級的學生心情不好，會無故地抓來一個低年級的孩子，拳腳相向。

　　太多太多了。這也是霍書杰想放棄體育的原因之一。

　　一場模塊考下來，學習委員把成績表發到各人座位上。

　　排名全級二十。

　　赫然的黑色油墨字跡映入霍書杰的眼簾，在尖子匯聚的實驗班，二十名算是中游吧。

　　“霍書杰你究竟怎么學的啊？每晚打游戲都可以全級二十。”蘇凱南走到霍書杰的座位，搶過他的成績單。

　　“呃，運氣好吧……”

　　嘴上是這樣說，其實哪有這么多的運氣。每晚回家都要發了狠地寫作業，九點多在網上和崇光的學生比一下游戲之后還要開夜車，只是這些蘇凱南不知道而已。這世上，哪有不用功的好成績。

　　對啊，哪有不用功的好成績呢。

　　自己六年級的時候就深諳這個道理。

　　父親呵斥自己之后好長一段時間不理他，平時每到周三就會和在體校的兒子通一次電話，現在即使兒子回家了也不理不睬。

　　母親從來是個怕事的人，什么都依著父親，漸漸地也對自己沉默起來。

　　不能輸給任何人看。霍書杰突然感到有無數的火苗蹭蹭地竄上心頭。

　　自己開始逃避教練，偷偷拿出以前的教材，把儲錢罐里存了多年的錢全都拿了出來，買了練習冊惡補。常常是到了凌晨才睡覺，第二天又要六點多起來。每當自己拿題目去問老師的時候，都要忍受老師的白眼和不耐煩。

　　那段日子真是很難過，自己無數次躲在被窩里偷偷地哭，從沒敢和任何人抱怨一句。

　　幸而上天像是看到了他的努力，小升初的考試之后進入了市里排名前十的十四中。自此之后，他背著家人辦理了退出體校的手續，學習中掌握了一些方法，成績也逐漸提高。父親對自己的態度也緩和起來。而那時，自己家的經濟條件也逐漸好起來，一家搬去了市區。

　　初三那年，自己騎車上學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在他還打著石膏不能動彈的日子里，父親每天堅持背著他上下樓。這讓他更為感動。中考前夕，霍書杰獲得十四中的保送額，父親是個保守派，希望兒子能繼續留在原校。但正是因為那次摔斷腿的經歷，使他放棄了十四中的保送資格，填報了市里最有名的高中之一實驗中學。那是一間精英群聚的高中，重本率比十四中高出很多，學生們的外語成績也是全市數一數二的。

　　接到實驗中學實驗班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父親混濁的雙眼里落下淚珠的樣子，霍書杰一輩子也忘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