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也就已得明白,我們的主人公徐美君在經歷了上述種種的婚姻糾葛之后,終于又恢復了她原先的生活面貌,依然過起她那現代貞女式的清靜日子。所不同的,她心里的隱憂已經不再成為隱憂,而成為一種廣漠無邊的淡淡的哀愁。
說它是淡淡的,那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經采取了聽天由命的消極態度。唯一使她高興的是,她的爸爸、媽媽對她的婚姻前途顯然已經完全絕望,再也不拿任何陌生男子的照片來打擾她的安寧了。
在此后長長的十幾年問,隨著我們國家生活中政治形勢的不斷變化,徐美君的家庭生活也發生了不斷的變化,而且還變化得十分激烈和巨大。“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不出一年,她的爸爸、媽媽都在慘遭迫害的情況下身罹重病,相繼去世了。又過了一年,她的妹妹曼君不幸在杭州郊區兩派武斗中死于流彈。她的妹夫池劍英則因愛妻慘死而悲痛過度,一時神志恍惚,在外科手術中發生了不應有的嚴重醫療事故,以致被判刑三年。
徐美君自己在十年動亂中雖然僥幸沒出什么大事,但接二連三的家庭慘禍,早就使她身心疲憊,毫無生機可言了。幼兒師范也被有關方面勒令停辦,她被安排在織布廠里當擋車工,三班輪轉的體力勞動,更使她長年累月都處于沒精打采的萎靡狀態。她把編寫兒童歌曲的業余愛好也完全丟之腦后了,更別提其他方面的閑情逸趣。在那個年月里,她最大的樂趣就是閑坐發呆和蒙頭睡覺。
在此期間,池劍英的父母也已相繼去世。池劍英服刑期滿后又一直被留在安徽某個勞改農場里當醫生,他就不能不請求徐美君收養了他的女兒小曼。這對形單影只的徐美君來說倒不失為一件好事,因為她總算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外甥女兒可以相互為伴,多少也能感受到一點家庭生活的溫暖。
等到十年動亂宣告結束的時候,徐美君巳經跨入了四十歲的大關,她深知自己這輩子想要擺脫凄楚的獨身生活已經不大可能,就自然而然地把她的全部深情都傾注在小曼的身上。
我們不難想見,這十幾年的歲月在徐美君身上留下的痕跡該有多么的明顯和可怕:她差不多已經由青年女子一變而成了半老太婆。盡管她的臉色還是那么白凈,體形還是那么苗條,但在她那抑郁寡歡的言談動態中,再也找不出一點青春活力來了。她還在生活中養成了不少癖好,過分地愛清潔,過分地愛清靜,過分地不愿與人交往,尤其是不愿與異性交往。任何相識或不相識的男子偶爾跟她說上幾句話,她都是愛理不理的,懶得給對方一言半語的回答。
每當她回到家里和小曼在一起的時候,她對小曼說的話卻又會特別的多。她對待小曼也有自己必不可少的一套習慣:每天早晨一定得由她動手給小曼梳理頭發,每天晚上一定得由她陪坐在一旁看著小曼溫習功課,每到星期天下午一定得由她帶了小曼同去看一場電影,如此等等。
1979年春天,有關組織給她死去的父母恢復了名譽,并落實了一系列的政策,發還了她家被凍結的大筆存款,又重新分配了被查封的住房,而且還把她調回到第二幼兒師范當了教師。但這一切都沒有使她臉上增添多少笑容,也沒有使她多年來的生活習慣發生任何的改變。
她常常喜歡在小曼而前自言自語地剖露她對人生的態度,說她對自己的一生命運再也不存在任何奢望,只求能太平無事地打發完后半輩子的日子便行,人世間的一切早就可以泰然自若地置之度外。
然而,就在這一年的夏天,正當徐美君打算和小曼安度一下清靜的暑假生活,想不到她那位足有十五年未曾見面的妹夫池劍英,突然從安徽來到了上海,高高興興地到她家做客來了。原來池劍英已經最后脫離了安徽的勞改農場,已被調回到杭州省立醫院去恢復舊職,還被正式任命為外科主治醫生。他是趁途經上海之便,來看望自己的女兒的和大姨子的,說是在報到以前有一個月的探親假,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在大姨子家里逗留。
徐美君一看池劍英是帶著行李鋪蓋上門的,作為她的一位骨肉至親,她哪里還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理由呢。再說她家如今又有了一大一小兩個房間,而且是可以分門出入的。這樣,她沒有猶豫的余地,便客客氣氣地接待了這位不速之客,安頓他在小房間里住了下來。
這一下,隨著這位鰥居已久的中年妹夫的來到,在徐美君死氣沉沉的單調生活中,便頓然出現了一股意想不到的活力。她多年以來一直保持著的生活規律也很快給打破了。十幾年以前由老實人石鳥給她造成的種種悲觀心理,也終于有了一個消除的機會。她曾一度從鄭立真身上領受過的那種醉人春意,再一次來到了她的心間……
可悲的是,徐美君畢竟是一個四十三歲的中年婦女了,離開可怕的老年也已不遠。她的生活規律可以被打破,悲觀心理也可以得到消除,但在愛情空白中匆匆消逝了的青春年華卻是無法追尋回來的。隨著年齡的增添而不斷增添的老處女習性,也是難以輕易改變得了的。
人們常說,錯過了結婚年齡的女于總是比婚后失偶的女子更難喜結良緣,原因也正是在這里。于是,展現在徐美君面前的,便將是一場更加富于戲劇性的愛情糾葛。結果如何,我們還是等著讓事實來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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