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病總是很累的

　　如果粗略地統計一下，這個世界上總共有兩種人——男人和女人。迪昂自然是屬于前者。很多朋友都稱他為“日常先生”，因為他的生活非常簡單，每天就是公司、住所，住所再回到公司，就好像完成日常任務，履行每日的職責一樣。即使偶爾有朋友約他一起出去喝酒，在他的記憶當中似乎也沒有什么過多的可以記錄的片段。就這樣，迪昂依舊每日過著與地球上數十億人同樣的生活，公司、住所，住所再回到公司，而這些也只是最近一段時間的生活經驗總結，對于過去，迪昂絲毫沒有可以懷念的根據，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一個大腦紊亂，全盤性失憶的嚴重患者。

　　對于失憶，迪昂個人感覺并沒有什么可以痛苦的地方，因為他有個好媽媽。當迪昂重生回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第一個進入視野的就是一位兩鬢斑白、面帶憂慮的老婦人。迪昂并不知道當時為什么將眼前的媽媽歸為老婦人的行列，畢竟那時他甚至連“媽媽”是什么意思都理解不了。

　　見到迪昂醒來，媽媽發紅的眼眶中頓時流淌出蓄勢已久的淚水，激動地抱住迪昂的頭，不斷地親吻，嘴里還不停地念叨“感謝上帝，你終于醒了”之類的話語。對于這突如其來地母愛沖擊，迪昂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來安慰這位備受折磨的老婦人，反而發呆地默默接受了這一切。看出迪昂茫然無措的神情后，老婦人不但講述了彼此之間的關系，并且告訴迪昂原來他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頭部受到嚴重得撞擊，住進了醫院。聽著老婦人聲淚俱下地描述，迪昂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確實還有一條剛剛縫合不久的傷口。

　　作為一個新生兒，迪昂第一次明白了“媽媽”的含義，還得到了一個很順口的名字——迪昂，迪昂&8226;哈克雷蒙。當他得知失憶是怎么一回事，表面雖然沒有多余的表情，卻已經開始懷疑媽媽說過的所有話，難道他以前也是個生性多疑的孩子么？

　　當媽媽第二天再來到醫院的時候，懷中抱著一本厚厚的相冊，說是這樣可以幫助迪昂回憶起以前的事情。看著照片中那個傻了吧唧的土豆腦袋和年輕美麗的開心少婦，迪昂實在很難將他們與自己聯系在一起，還好有近幾年拍攝的一些照片，才得以證實了迪昂與這個老婦人之間的母子關系。但讓迪昂奇怪的是，爸爸卻始終沒有出現在相片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媽媽，為什么沒有爸爸的照片？”迪昂翻著相冊，在努力回憶著什么，疑惑地問著媽媽。媽媽似乎并不愿意談起這段傷心往事，只是寥寥地說了幾句，原來在迪昂還未出世時就已經過世了。迪昂也不想探究更多的爸爸印象，只是隨口那么一問，畢竟這個詞匯對他來說也沒有什么具體概念，更何談感情了。

　　在隨后住院的日子里，還有很多人來看過迪昂，都是些公司的老板和同事。看來迪昂的交際面也就這么廣了。同事來了很多，個個都笑著、叫著。

　　“嘿，小子，你的命真大！”是他們使用次數最多的一句話，而迪昂也只好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更正，他的名字其實叫迪昂，而不是什么小子。同事們只是哈哈大笑，并沒有糾正他的錯誤觀點，看來與一個失憶病人正常交談并不是什么理智的選擇，迪昂記住了這一點，并決定如果以后碰上與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人，迪昂會默認他所說的一切，即使他可能并不贊同。公司的老板看上去也不錯，不但不會解雇迪昂，還讓他安心養病，至于所有的開銷全由公司承擔，同時迪昂也獲得了一次帶薪休假的好機會。看來他的人緣還不錯。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同事們再不曾探望過迪昂，也許是工作上的緣故吧。而迪昂則過著吃了睡，睡了吃豬一般的幸福生活。根據迪昂從電視上學來的知識，像媽媽這個年紀的女人似乎應該是子孫滿堂、頤養天年，不用再為生活而奔波了，但她卻恰恰相反。仍舊是每天都來，但也僅僅是略待一小會，匆匆看了兒子一眼，說幾句寒暖的話，僅此而已。“過度勞累”像一柄利刃，從她爬滿皺紋的臉上直擊迪昂的心臟，讓這個不孝的孩子自卑到無地自容。于是迪昂再也不讓她來了，而老女人在迪昂出院之前也真的再也沒有來過。

　　住院的那段日子也許是迪昂人生中最輕松的吧，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為任何事操心，同時也就意味著無事可做。清閑也是一種病，迪昂開始坐立不安，總想找點事情做，或許他天生就是個勞碌命。

　　“電視”是繼“媽媽”之后，迪昂所熟知的第二項事物，住院這段期間，它陪伴迪昂的時間也可以說是最長的。這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讓迪昂很感興趣，從它里面不但能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而且圖像也經常變換，這讓迪昂受益匪淺，學到了很多知識。比如貓天生愛吃耗子，而狗拿耗子就成了多管閑事……為何電視如此神通廣大？閑來無事的迪昂決定一探究竟。對了，觸電是會死人的，還好迪昂早先就學到了，所以在他關上電視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下了插頭。

　　迪昂將電視抱到床上，上下左右轉了幾圈，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地方，經過一陣敲打之后，直覺告訴他，內有乾坤。于是迪昂將它拆開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拆電視，即使你現在問迪昂，他也無法給你滿意的答復。至于使用的工具嘛，病房里確實也沒有什么工具，所以著實費了迪昂一番力氣。

　　就在迪昂為拆開電視卻沒有發現任何秘密而懊悔時，一向溫柔體貼的漂亮女護士推門進來，面對著滿床鋪擺整齊的各種零件，燦爛的陽光立刻被烏云所遮蓋，狂風咆哮著席卷了整個病房，一股幾乎震碎骨膜的噪音聲稱要將電視計入到迪昂的賬單中，而當她第二天再來的時候，迪昂又躺在那里舒舒服服地看著電視，似乎昨天并沒有發生什么不妥。

　　女人的舌頭似乎永遠都是這個星球上傳播速度最快的工具。當天下午，隔壁的老頭就送來了一個無法使用的收音機，據說這是他結婚前太太送給他的定情信物。迪昂實在很難相信，這玩意竟然可以使用幾十年。當迪昂拆開來準備維修時，卻發現生產日期是去年。緊接著，各種各樣的電子產品競相拜訪，小到手機、相機，大到電視、空調，甚至孩子的鬧鐘也扔了給迪昂。當所有人都對迪昂的手藝贊不絕口的時候，他卻在考慮院方會不會因此減少賬單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