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石鳥又變成了另一個石鳥

　　從他們下車的地方到青浦縣師范學校，如果穿小巷，大概只須走十幾分鐘的路；從大街走可就遠了，走得快也得半個小時。石鳥看出徐美君不知道有這條小路，就帶了她從大街走去。其實，縣城里的商店從來都沒有夜間營業的習慣，早就熄燈打烊了，他們根本領略不到什么樣的風光。

　　縣城中心區一帶倒還能見到街道兩旁有一堆堆乘涼的人，過了寬闊的公路大橋，再從臨河的后街打了彎，眼前的景象便顯得十分清靜和冷落。這里已地處市梢之外，行人很稀少，又看不到一盞路燈，每一條黑黑的叉路口往往會出其不意地響起帶有威脅性的狗叫聲。

　　徐美君不習慣摸黑走路，又害怕遭狗咬，早就不敢隨意行動丁。她只能緊跟在石鳥的身后，左顧右盼地小心走著，非得把石鳥當做她的保護人不可了。

　　“哎，多糟糕?！彼K于忍不住口出怨言了，“你真不應該讓車子停得那么遠。我沒估計到我們還得摸黑走路。早知道這樣，我也不會把手電筒留給同學們了?！?/p>

　　“是啊，我也不曾估計到這一帶連盞路燈也沒有，白天到這里來看看，水鄉風景的特色倒是很濃的，還很有一點詩意呢。”石鳥連忙對他的行動作了辯解，“不過，狗倒是用不著害怕的，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問題是……要不就這樣吧，前面不遠就是縣第二招待所了，縣文教局的人可能已經在那兒給我安排好住處，我們不妨先順路進去看看，如果你不習慣摸黑走夜路，我想……”

　　“從招待所到青浦師范，路不會太遠吧？”

　　“路倒是不算太遠了，問題是……”石鳥第二次說了一聲“問題是……”卻又把底下的話給留住了．

　　“什么問題？”

　　“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問題，”石鳥故意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對我來說，根本用不著顧慮，但我好像聽你說起過，你這次下鄉來，最怕的是青浦水網地區常見的蝮蛇，是吧？”

　　“縣城里也有蝮蛇嗎？”

　　“再往前走，河岸一帶都是茅草地了，另一邊大都是一個個小菜園，如今又正巧是夏秋之交的季節，這就難免會有蝮蛇出入……咳，今天晚上都怪我考慮得太不周到了，真不該讓你走這條黑路?！?/p>

　　石鳥沒有把他的話說完，神情態度中已經充滿著自我責備的意思。他略略朝徐美君的身子靠近了半步，用極表歉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期待著她的諒解。

　　徐美君開始陷入沉思默想之中。石鳥的話使她發慌，因為蝮蛇的確比野狗更讓她害怕。這次下鄉之前，幼師領導了解到青浦水網地區多蝮蛇，曾一再告誡過她們夜晚少在河岸、草地邊上行走，必須外出時也務必帶上手電筒。她當時的確曾對石鳥說起過這件事．想不到石鳥倒還牢記著這句話。就這一點來說，她不能不承認，石鳥對她的確很是關心和愛護的。

　　她見石鳥眼巴巴地期待著她的諒解，反倒有點過意不去了。她不想再發什么怨言了，只希望快點跟石鳥到招待所里去看一看再說。她想，如果石鳥能在招待所里借到一只手電筒，至少也可以給她增添一些膽量吧。

　　果然，沒走多遠，他們就已經來到招待所的大門口。石鳥讓徐美君在大鐵門邊上稍等一下，自己便匆匆忙忙地走進了招待所的接待室。他在那里耽了約有四五分鐘時間。好不容易，他終于滿頭大汗地回到了徐美君的身旁，臉上已經帶著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氣，就像是辦成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他拿著兩只房門鑰匙在徐美君面前晃了一下，緊接著就高高興興地說：

　　“太好了，美君，什么問題都解決了。告訴你吧，他們真的給我在這兒安排好了住處，我的旅行袋也早就給送來丁……而且，剛才我還順便問了問是不是還有多余的女鋪位。他們客氣極了，當場就給你安排了一個很理想的單人房間，鑰匙也一起給我帶來了……快點進去吧，兩年前我到青浦來采訪時住的也是這個招待所，我知道這兒條件很不錯。每個房間都帶有衛生間，整個環境又像是一個安靜的大花園，收費也不太貴……你看，這一下我們就用不著再去冒險走河邊小路了。這才讓我完全放下了心!”

　　石鳥說完這些，簡直不讓徐關君再有什么考慮的余地，立即從她腳邊拿起提包和網線袋，三腳兩步就奔進招待所去。他很清楚，事情顯然已經到了關鍵性的一步，這時如果再有任何的退縮和猶豫，那就不免會功虧一簣。當然，如果沒有那個“八字綱領”在他心頭起作用，他是決不敢這樣膽大勇為的。

　　寫到這兒，我們就不能不稍稍花上一些筆墨，用來說明這樣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徐美君雖然和石鳥已經有了一年多的交往史，但實際上她對他的了解是遠遠不夠的。她了解的只是石鳥的表象。她以為生性膽怯，行為拘謹的石鳥在這樣一類的事情上是不可能對她耍什么花槍的——他不可能有那樣的心計，也不可能有那樣的膽量。她想，石鳥和她畢竟是公開已久的對象關系了，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順便在招待所里給她安排一個住處，也該是常情以內之事。如果她還堅持著非要住到青浦師范去不可，反倒顯得心地不夠坦蕩了。再說，到青浦師范里去和女同事合鋪，也難免會給人家增添麻煩。何況這招待所給她安排的又是一個帶有衛生間的單人臥室，她進去后鎖上房門，先舒舒服服地洗上一個澡，然后好好睡覺，還有什么需要顧慮的呢。

　　徐美君想到這兒，就不再表示什么異議，立即默不出聲地跟著石鳥進了招待所的大門。緊接著，他們又隨同女服務員進入了各自的房間。開頭，徐美君見石鳥的房間跟她的房間門對著門，相距很近，心里不免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又看出石鳥住的并不是單人房間，那里面有三個鋪位，而且都已經住人，也就完全放下了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