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照在嶺南無邊無際的平原上,但遠處的丘壑還是郁郁蔥蔥,近處的芭蕉棕櫚也還青綠的可愛。我想那是昨晚下過雨的緣故,天也因此格外的藍,有幾朵浮云掛在天際。如果此刻鉆到山里,那些昨晚蓄滿水的澇池必定湛藍清幽。明天就是周末了,有幾輛私家車來到附近,或者釣魚,或者燒烤。我在這里沒有熟人,實際上我在哪兒也沒有熟人,而在這里尤其糟糕,因為聽不懂粵語。
我暫時居住的小村子離廣州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離縣城有半個小時,總之很不方便。我的女友不太會做飯,而我雖然會做飯但是不喜歡做飯,而且做完飯后又有好多碗要洗,呵呵。所以常常到一個小飯店吃飯。這個小飯館有個奇怪的名字,八加一。說它是個小飯店還有些高抬的意思,因為這個飯館所有的座位都在露天的自己搭的一座棚子下。我開始以為,所以叫“八加一”是因為:“八”在廣東話里是“發”的音,而“八加一”就是九,又有長長久久的意思。所以,我想當然得如此認為。而另一個特點是這家餐館的服務員都很相像。幾個小姑娘如蝴蝶一般在食客中穿插,配合默契,而少有吵鬧。
這個館子的伙食一般,但是在附近也找不到別的餐館,所以生意也還罷了。有幾道農家菜還是不錯,像炒田螺,蒸塘鲺和其它一些亂七八糟的廣東人喜歡食品。我的女友則很喜歡,這里的鐵板魚肚。
老板,確切的說是老板娘,是個很健談的人。起初說出來的話我完全聽不懂,又快又急,就連我的廣東女友也聽不太懂,這里只要相隔十里,風俗習慣乃至語言就會有所變化。每次我們去她的小餐館,她都睜著一雙期盼的眼睛看著我們,想要我們多點些菜。但是每次見我們只是兩個人去。不免有些失望。但盡管這樣,她還是很熱情的招呼我們。我也是閑著無事,也總想個辦法多和人聊聊,于是我們很快就熟識了。這個小村子在國道的附近,來來往往的司機也很多。所以當她發現我是北方人后,就開始用普通話和我搭訕。她的普通話咋說呢?總之聽來很苦惱。
慢慢的熟了便無所不聊,于是我隨便的問起八加一的名稱來歷,誰知道結果令我大吃一驚。原來老板娘生了八個女兒一個兒子,所以就將飯館的名字稱作八加一。我聽著很詫異,盡管生八九個孩子也不算是很稀奇,但是今天還有生九個孩子確實有些少見。我看著健碩的老板娘當時有些說不出話來,老板娘也顯得頗為得意。過了一會老板娘走了,我的女友看著她的背影,有幾分崇拜的說:“她的屁股真大!”
盡管有八個女兒,但是干活的人總是少。所以老板娘總是在忙碌,一會跑去殺雞,一會給廚子打下手。而女兒們是不干這些活的,我有一次問老板娘為啥不讓女兒做這些活,老板娘只是笑而不語。她只讓女兒招呼客人,或者收錢算賬。她最大的女兒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常常回娘家幫忙。她顯得稍稍潑辣些,我有時會看到她背著孩子蹲在那里殺魚。老板娘的孩子是這樣的多,以至于我分不清出,幾個相鄰的姐妹的排行——但是我們和老八最熟悉,每當我們來的時候,老八就會飛快地拿出餐牌,出來迎接我們。老八還有些孩子氣。她大概只有十四五歲,所以神情顯得有些靦腆。由于我們是老顧客,所以她才肯主動來給我們點菜。有時候我會借挑酒的機會,進去他們在一樓的營業廳去看看,那里有整整一堵墻貼滿了孩子們在學校里得來的獎狀。
小村里也有小村的流氓,這里叫爛仔。
有一次我們去吃飯,就碰到了一群所謂的爛仔。他們多是些十八九歲的大孩子,還有幾個女孩子。都梳著怪異的發式,染成各種顏色,當然主要是金色。我和女友剛剛點好菜,菜剛端上來,我們還沒動筷子,他們就來了。于是他們也隨便的點了幾個菜,一邊吃喝一邊大鬧大笑。老板娘很是害怕他們,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但是我覺得給那幾個小子上菜的速度明顯要比平常快些。我不知道就里,還是和我的女友談話。那邊的幾小子說話,打打鬧鬧聲音很大。我不得不提高聲音和我的女友講話,這樣他們就知道了,我是個北方人,不是本地人。開始還相安無事,過了一會有一個小子用手圍成喇叭狀,對我喊道:“那邊泡妞的北佬,過來”。我聽了很生氣,也有點害怕,于是裝出聽不懂粵語的樣子,繼續和我的女友說話。于是,那個小子就用普通話又喊了一遍。而他的同伴們則哈哈大笑,一方面是笑他的普通話說的怪腔怪調,一方面又是起哄助威。于是這個小子做出生氣的樣子,又吼了一句:“你他媽的!快過來。”說著還輕蔑地向我招手。我這下子不能在裝傻了,順手提著酒瓶子就做出過去的樣子,嘴里喝道:“你他媽的,要干嘛呀。”但我也只是站起來,提著酒瓶子,怒視著他們。那些小子顯然沒有意想到,頓時不再說話。可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抄起酒瓶也站了起來了。這時候老板娘跑出來,她先跑的我這兒,說道:“不要啦,不要啦,算了,算了!”我聽了這話就順坡下臺了,坐回凳子上去,但還是緊緊的抓著酒瓶子。于是老板娘又過去,開始和那幾個小子交涉。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通,我完全聽不懂,我的女友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她完全嚇壞了。我雖然聽不懂老板娘的話,但看出來老板娘已經把他們安撫下來了。于是老板娘又過到我們這一邊,對我說道:“沒啥事的,那幾個小兄弟是跟你開玩笑的。呵呵”。我聽到這里才慢慢地放松酒瓶子,于是和我和女友又開始吃飯,我們默默的吃飯再不說話了,很快吃完了準備走。就在這個我們付錢給老八的當口,那個小子又用普通話,說道:“北佬,把這桌也付了。說著那幾個小子就起身準備圍攏過來,我一看不好就一手提起了一個酒瓶子,而老八和我的女友則嚇得哇哇亂叫起來。但是老板娘這時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站在我的前面,我說過他是個比較肥胖的婦人,完全的將我遮擋起來。而我看到那幾個小子對我用普通話說:“走啦,出去啦!”我聽著,知道已經無法避免一場無妄之災了。就提著酒瓶子,準備出去,我的女友哭哭啼啼的不讓我走到開闊地上,而老八則退縮在一個角落畏懼的看著我們。但就在這個時候,老板娘拉住了我,我感覺到她的手溫暖而粗糙。那幾個小子走到開闊地上封住了我們的去路,而且不斷的起哄。最先說話的那個家伙還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一把水果刀,拋上拋下的玩弄著,看著我,裝腔作勢的作出猙獰的樣子。老板娘把我拉到她的家里,把我和女朋友安置在哪兒,然后出來和那幾個爛仔交涉。我和女友焦慮地看著這伙小痞子,卻毫無辦法,而我除了焦慮還有感到恥辱。我真想出去跟他們干一場。想到這里我不禁有些熱血沸騰,盡管我的腳絲毫沒有挪出一步。我的耳邊,只有女友焦慮的聲音,她說:“千萬別出去,千萬別出去,千萬,千萬!”我轉過身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發,試圖安慰她。她伏在我的身上,不停的抽泣著。我又轉過頭看看外面,老板娘的的笑容越來越諂媚,聲音越來越柔和。但是那幾個家伙卻越來越嗓門大,甚至做出了向里面沖進來的樣子。老板娘趕緊的拉住那幾個躍躍欲試的小子。但是我聽不懂他們都說些什么,我想打電話給110,可是這里太偏僻了派出所不一定出警,而且就算來了也趕不及。
不久又來了幾個人,看裝扮和樣子和那幾個是同伙,我心里更加郁悶起來。真想立刻沖出去,我的眼睛四下尋覓想找一個棍子或是菜刀啥的,哪怕一個條凳也好。我看到老板娘不斷地說好話,我雖然聽不懂老板娘的話,但看見她作揖拱手的,于是在也忍不住了,就提了個條凳準備沖出去。我的女朋友哇的一下子哭出來。不斷地跺腳,又使勁拉住我,不讓我出去。
而那幾個小痞子一邊看著我,一遍用普通話刺激著我,說:“來呀,來呀!”還吹起了口哨,對我大聲的起哄喊叫。
總之無計可施,我和那伙人就這樣對峙著。而老板娘還是耐心的勸告著這伙人,并且阻止著幾個躍躍欲試的小痞子。
我看看了四周,剛剛還有幾個人在旁邊打臺球,可是現在一個人也沒有了。連老八都不見了,只有偶爾國道上過去幾輛貨柜車發出尖利的呼嘯聲。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上的彩霞也慢慢收盡。空蕩蕩的天幕上啥也沒有,只有一輪慘白的月牙兒。盡管時間只過去了半個小時,可是時間竟如此漫長。我猶如被困在鐵籠中野獸,不斷地踱來踱去,看著剛才丟在那兒的條凳。我打算趁我的女友不注意提著凳子出去,先敲倒一個,說不定能嚇住其余的人。我就是這么想的,漸漸的我被這個想法迷住了,我的手指也開始充血。
于是,我慢慢地靠近凳子…
就在這時老八領著一伙人過來,并且大聲的喊著老板娘,這時候老板娘就趕快的迎過去。而且又傳來了一個男人威嚴的呵斥:“都站在那兒,誰也不許動!”老八跑過來,對我說道:“老板——這里人稱呼別人,往往稱做老板——這是村里治安室的大叔,沒事了。剛才媽媽讓我去報案,你們沒有事吧?”到了這時我的心才妥當一些,終于一塊石頭落地了。我的女友也停止了抽泣,甚至破涕而笑。
那四五個村治安室的人將那群痞子呵斥了一頓,就放他們走了。老板娘也恢復了平常,臉上又恢復了往日謙和的笑容。我的女友拉著她的手,說著我不懂的話,但我想肯定是感謝的話之類的吧。我想了想對老板娘說:“這樣吧,我來做東,請這幾個來的村治安室的人喝酒。還有你,老板一起坐下喝杯酒。”我接著說:“老八也沒有吃飯吧,一起來吃,好不好?”老板娘又恢復往日那個潑辣干練的生意人的樣子,臉上滿是生意人的所該有的略顯諂媚的笑容,一連聲地說:“好啊!好啊!”于是她過去和那幾個男人,說了一通。就這樣大家一起準備酒菜,然后一起坐下開喝了。
經過這次的事,我和女友去的越發的勤了。叫的菜也比以前多了,而且常常把老八叫來一起吃飯。老板娘給我們端上飯菜后,就靜靜的笑瞇瞇的看著我們吃飯。
但是老板娘的生意開始漸漸的差了起來,因為天氣慢慢的冷起來了。好在老板娘不用在外面進貨,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自家產的,而且也不用交房租。只是廚師是雇來的,一個月要開五六千塊錢的人工。盡管這種狀況只會持續三個月,但對這個只嫁出去一個女兒的母親,這個十口之家來說是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老板娘隨著天氣的逐漸寒冷,表情也變得逐漸冷淡起來。每當沒有客人,或是忙閑下來,這個婦人就無故的發呆。我的女友看著她有些心疼,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我也毫無辦法,只有去的勤一些。
又過了一陣子,我們再去的時候卻看到老板娘的生意又好了起來。總看到她在餐館里威風凜凜的指揮著五六個女兒給客人端茶送水,或者笑瞇瞇的數錢。我非常好奇,想問老板娘想出了什么辦法扭轉了頹勢。但是老板娘總是很忙,我想去問老八,老八也忙得不可開交。我不好意思問她們打擾她們干活,只好自己觀察。但是看不出端倪,只是看見餐館前的大貨車越停越多,我說過,在她家的四層小樓前有一大片空地。我自己過去也做過餐館,所以非常想知道,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下她怎么能夠找來這么多人吃飯。而且,有時候我從她家路過時發現她們一早就開始忙碌,一直忙到晚上。我覺得她們的生意,比在夏天還好。因為過去他們只做一頓飯的生意,現在要做三頓飯的生意。但不管怎么樣,我心里很高興,并且還是常常和女友去看她,順便吃頓飯。
我租住的房子在他們斜對面三四百米的地方,我們的房東是個工程車的司機,而他的老婆常常將家里產的水果,或者在批發市場批來的水果拿去到城里賣,也很忙。有一天下雨,市場上又來了很多城管,所以這個女人就沒有出攤。那天晚上我的女友想吃炒河粉,我便又去八加一餐館去買。當我回來時,看到家里有三個女人在聊天。房東老婆,一樓租戶的母親,還有我的女友。我將炒河粉遞給女友。于房東老婆看著這河粉突然不可控制的笑了起來,她問我是不是在八加一買的炒河粉。我點了點頭說:“是呀。”于是房東老婆接著笑道:“我們這里的人沒有不知道他們兩口子的!”我說:“是呀”。突然我靈機一動就問道:“大姐,他們的生意在突然好起來了。你知道咋回事不?”房東老婆笑道:“我們這里是去廣州,惠州,和東莞的三岔路口。這三個地方都是我們廣東的重要城市,但是城市里交通比較擁擠,來的司機往往趕了一夜的路。不敢進城,怕疲勞駕駛在城里出事。所以那個女人就把自家的房子改成旅社。司機在她那兒去的時候住一夜,然后才敢進城,城里交通太亂了。住在她那兒,自然也要在她那兒吃飯,所以生意比以前好了很多。呵呵!”我聽到這里,不覺恍然大悟,想到:這個八加一的老板娘還真是能干!?居然利用這里的地利,掙起了雙份的錢。想到這里我不禁心生敬意。
我們又閑扯了別的一些事,聽著屋外的綿綿不絕的冬雨,看著蔥郁的丘壑心里很是舒坦。房東老婆還拿來幾個賣剩下的番石榴給我們吃,我的女友很高興,找出了些酸梅粉將番石榴拌好大家一起吃。吃著吃著,房東老婆又忍不笑了起來如是說道:“你知道不?那家生了九個女兒才盼來一個兒子,哈哈哈!”
原來我的猜想是沒有錯的,八加一的老板娘告訴我的那些關于餐館名字的由來只是她做生意的一個噱頭,她只是想我記住她的餐館,如此而已。
唉!南方人真是精明….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