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弟異常的羞態一下子叫大家發現了門口的云霧庵,寬額頭酒糟鼻子當即站起,又是這個昨日打不怕的家伙。拉弟知道他倆想干什么,當即擺擺手止住他倆,她站起來,走攏云霧庵面前,她想你不是盯住我看不夠嗎,看我怎么逗逗你這個色鬼。她偏著頭從上往下仔細地打量著云霧庵,扮一副輕佻樣兒。她見云霧庵的目光一點也不躲開她,還朝她笑呢,她有些惱,就伸手拍拍他的臉頰嘲弄地說:“你呢,黑是黑了一點,不過呢,還有幾分耐看呢。”
云霧庵也想氣一氣這個自以為是的姑娘,就說:“算你有眼力,我黑是健康的表現,耐看就是你愈看愈想看,還就是看不夠。”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大言不慚的人,拉弟笑了。這時她發現大輝用很恨的目光盯著云霧庵,手握拳一顫顫的,顯然是在克制住自己沒動手打人,她想自己本是要戲弄一下云霧庵的,卻未想到竟弄成打情罵俏似的。她見云霧庵還不知趣快些走開去,挖了大輝一眼問云霧庵:“你還不走,還想挨揍不成?”
云霧庵不吭聲,可魯大輝已站起,拉弟看大輝真的要動手打人,急了,說:“你就會打打殺殺,是不是又想栽進牢房里去?他是市法院院長的兒子,別看他花花公子不是個東西,你們打了他,他就是個寶貝疙瘩,不信,是吧?看誰想坐牢你就打。”
拉弟這么一蒙還真管用,眾人雖是有些狐疑,卻沒有人再想打架了。拉弟見他們似是不信,就對寬額頭說:“我也是昨天打了他以后才認出他來的。”她一扭頭對云霧庵說:“你還不快走!”
不查清這個二虎,我怎么能走呢,云霧庵想。他說:“我昨日好心好意怕你從拖拉機上摔下來,拽了你胳膊肘一把,這不算過份吧?可你卻叫人打傷了我,你這么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咋就這么不講道理!”
“你想怎么樣?”拉弟問。她想,我這不是在幫你嗎,你這家伙咋不知好歹呢,我不撒謊說你是院長兒子,你又跑不了一頓揍。
“還我一個公道,”云霧庵胡謅,一句話他就是不走開。
拉弟無言,想想昨天的行為也是太過了,正不知怎么說,不防魯大輝在一旁問道:“還你公道,怎么還?昨天他們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我幾下得了。”
云霧庵哼哼地笑了,這世上竟有這么一種邏輯思維的人。直笑得拉弟臉都紅了,這種大腦愚笨之人還說是她的男朋友。她說:“虧你也想得出來,你以為人家同你一樣不明事理。”她對霧庵一笑說:“不如坐下喝一杯,算我們錯怪了你,如何?”
寬額頭鴨公酒糟鼻子起哄說,大姐這個主意好,你就坐下吧,我們敬你一杯酒。
云霧庵求之不得,可他裝得極不情愿,猶猶豫豫的,寬額頭見狀就來拽他;拉弟稍稍挪動一下身旁的椅子示意云霧庵坐她身旁。她對寬額頭說:“和尚去加兩個菜。”云霧庵落座,拉弟側身對他歉歉一笑,小聲問:“先生咋稱呼?”
云霧庵也小聲兒答:“霧庵,”拿起筷子沒說一句客套話就吃,一副狼吞虎咽樣,事實上他已經餓極了,胃口很好,但最主要是想氣一氣正瞪著牛眼大的魯大輝,那一臉橫肉無一個細胞不含著對他的敵意。
魯大輝看云霧庵吃喝有一會兒了,就倒了兩杯酒只等機會,可云霧庵卻旁若無人似的左手抓起一只雞腿,右手又去舀湯,這個饞相若是他魯大輝,拉弟這女人早就數落他的不是了。可這會兒,拉弟卻目不轉睛地看著云霧庵吃喝,一臉滿足的神情。
“喂,喝酒!”大輝一聲喝。他早看云霧庵不順眼了,終究按捺不住,一杯酒送到云霧庵面前,他那醋勁兒誰還看不出來?云霧庵只是裝傻,說:“那請。”他嘴嚼著食物,手端酒杯望著大輝那臉上的一道疤子說:“我只有一杯酒的量。”
大輝一口干了說:“請。”
云霧庵見酒就好怕似的,眼一閉,一仰脖子也干了。
“好,再來一杯!”大輝見云霧庵把酒干了,就來勁了,又倒滿一杯。
云霧庵做一個忸怩的樣兒說:“我真的不行。”他望著拉弟,可拉弟就是視而不見,也一句不吭聲。其實,拉弟也在想,不就是個喝酒嘛,喝醉了打不成架就好。
和尚端菜上來了,云霧庵就又夾菜吃。大輝說:“不喝酒算什么男人,你喝一杯我喝兩杯總行了吧?”他怕云霧庵不喝,倒好了兩杯酒,他搶先喝了兩杯。至此,云霧庵還是一副害怕相,望望大家似是在問,我喝不喝呢。“再喝下去就倒了,”他說。很是無奈何,就像是把命也不要了似的,又一仰脖子把酒喝了。
再喝就要倒地了,這是大輝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又為自己倒了兩杯,給云霧庵倒了一杯。云霧庵見大輝眼臉漲紅,說話結巴,早八成醉了,不等大輝說什么,端起杯酒就喝了。大輝見此也喝了兩杯。
云霧庵說:“再不能喝了,我胸部好疼,你呢也醉了。”
大輝說:“醉什么醉,再喝一杯,不,再一瓶都沒事。”男人喝酒,醉了,常常豪氣十足,再說他魯大輝就憑這豪氣,不知整治了多少人,今天,最主要的是給拉弟看看,他與云霧庵誰是個真正的男人。
云霧庵說:“真沒事?那我就陪你喝一瓶好了。”
大輝只當云霧庵吹吹牛皮而已,真喝,瞧他那個熊樣,嚇都嚇得他趴下,于是大輝說:“不喝就學狗叫。”
鴨公早想看一場熱鬧,他希望有人治一治大輝的霸道。因為上一回他對拉弟開了一次玩笑,大輝就對他不依不饒。此刻他忙去拿來兩瓶《五交白》,揭開蓋子給大輝云霧庵一人一瓶。云霧庵此刻端起酒瓶一古腦兒灌進嘴里,只驚得大輝傻愣愣的。
鴨公說:“不喝學狗叫。”眾人附和:“學狗叫學狗叫。”
云霧庵起身上廁所,他右手食指伸進喉嚨里摳,將胃里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凈,待他返回來時,大輝已喝了大半瓶,他人卻倒在鴨公懷里直往地上墜。
“快送醫院呀!”云霧庵說。拉弟急忙拿出一張錢叫和尚酒糟鼻子與三久,幫助鴨公架起大輝去閘口醫院。
和尚他們一走,拉弟起身也要走;云霧庵一把拽住她坐下,說:“你也沒吃什么,不吃豈不是浪費?你叫二虎也吃。”
二虎擺擺頭坐一邊,拉弟仍然不吃,兩肘撐在桌上,兩掌托住下腭在想什么。云霧庵注意到她腕上的翡翠玉鐲似乎在哪兒見過。昨日他拉她乘上拖拉機時玉鐲晃了一眼,他沒太在意。
“幾點了?”他握住她的右手腕。
她縮了縮手笑了,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的表說:“四點鐘。”
他想起四點鐘應在閘口旅館與那聯防隊員見面,便說:“二虎幫我買點水果送到醫院給那個壞疤子臉。”他又看著拉弟說:“那疤子臉愛死了你,叫你拉弟對吧?”他不懷好意地笑了。
拉弟幽怨地盯了他一眼,先他走了出去。云霧庵將手搭在二虎的肩上慢悠悠地下樓。出酒樓,拉弟已走遠不見人影,他和二虎一會兒到了旅店。
二虎是不是朱二虎呢,他想。那聯防隊員早在門前候他,走了過來。云霧庵說:“這小兄弟叫二虎。”他眨眨眼,早先約好了的暗號。隊員會意大喝一聲:“朱二虎。”
朱二虎一怔。
“就是他!”那隊員撲了過來說。“派出所找你多時了。”一把扭住朱二虎送到派出所。
朱二虎年齡雖不大,卻是個“兩進宮”的主兒,未獲取贓證他豈能一時半會兒交待作案?云霧庵在派出所同行的配合下,審了他兩個小時,可他就是只字不提盜竊那呢子布料的事。
在閘口,云霧庵抓獲了朱二虎,還發現了同伙,這叫電話那一端的吳大豪很是高興,說:“別掉線啊,繼續追蹤,不愁發現不了贓物。”末了,大豪說:“我派人連夜押回朱二虎,放在閘口,怕夜長夢多。”大豪談完工作又問云霧庵:“你最近戀愛了?”
云霧庵一愣,說:“什么嘛。”
大豪說:“小韋她媽媽來找支隊長老頭子,一定是要說你的壞話,被我擋住了,她說小韋愛上了你,這是不能發生的事。”
云霧庵說:“她媽還怎么說?”
大豪說:“還不是同任婭婭的家人一樣,希望自己的女兒找個門當戶對的。”
云霧庵說:“我知道了,再見。”他壓了電話,氣炸了肺。媽的,就讓她門當戶對吧,幸虧陷得不深,罷了,他想。
云霧庵離開派出所,天快黑了,最后一抹晚霞滯留在西邊的天際。霧庵想,那酒醉的疤子臉還在醫院吧,那他那一伙人也會在那兒。去看看那混球怎么也得提點水果吧,就在路邊一個水果攤買了幾斤蘋果,可就在他一轉身時有一人拖著他就走。他看是酒糟鼻子,問:“三久,你干嗎?”
三久說:“找你半天,表姐要我找你去。”
“她在哪?”云霧庵問。有拉弟在,那一伙人就跑不了了。
三久說:“在船上,跟我走就是了。”
云霧庵說:“你沒看見我買了水果,要去醫院看望魯大輝嗎?”
三久說:“你還去看那個疤子,忘了他對你過不去?”
云霧庵說:“算了,你們出來闖也不容易,再說那疤子臉是因為太愛你表姐了,才對我這樣的,他是你表姐的男朋友,對吧?你們是一起出差的?”
三久說:“那是那,表姐本地人,她開了一個制衣廠。”
拉弟竟有一個制衣廠,云霧庵一喜,制衣廠哪還有不要呢子布匹的?八成贓物就在她廠里,跟蹤她太有必要了。他跟著三久深一腳淺一腳,一溜小跑。媽的,七岔八彎的什么地方等呀,云霧庵心里說,可潛意識里真有幾分興奮,他真希望和這個女孩子有點兒故事發生才好。
“你爸爸是院長?”三久問。
云霧庵愣怔了一下,想到拉弟撒謊蒙他們,還真是被蒙住了,他笑了,說:“問這干啥?拉弟是你親表姐?”
三久說:“遠房的,我,和尚,在鄉下閑也是閑著,表姐叫我倆跟著她,我倆就跟著她了,就是要提防那個疤子臉使壞心眼唄。”
霧庵問:“那鴨公是疤子臉的人?”
“鴨公二虎同疤子,從前都是牢友,”三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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