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幕

　　時間農歷1992年9月20日

　　地點邱長根家、書記家、祝新家、醫院

　　人物邱華、王水容、邱長根、群眾丙、香菇販子甲、乙、、祝新、書記、祝文、瘦猴子、王小明、李細忠妻、群眾乙、丁、醫生

　　邱華（頭戴麥笠，額上滲出一層細汗，綰著褲腿，手拿一根扁擔）伯母，我來了。谷子俺曬在曬谷坪上。

　　王水容（圍著圍裙，正忙著炒菜，聽到聲音，轉過頭看）看你累得。（拿了塊毛巾遞給邱華）來，擦擦汗吧。你大伯那些人來了嗎？

　　邱華在后頭。晚稻今天下午全割完了。（拿下麥笠，捋下褲腿）伯母，俺替您燒火。

　　邱長根（用毛巾擦著汗）飯熟了沒有？俺去對面的雜貨店提一扎啤酒來。（走出家門）

　　群眾丙（十一二歲）大伯，您家有干香菇嗎？這兩位香菇客到處問香菇。

　　販子甲（四十多歲，肩上擔著兩半袋干香菇，笑容滿面）請問大哥有干香菇嗎？

　　邱長根有。你來得什么價？

　　販子乙（三十幾歲，肩上擔著兩大袋滿滿的干香菇）干爆花菇每斤二十八元，一般的干香菇每斤十二元。

　　邱長根等一下，俺提一扎啤酒再說。（提著一扎啤酒回家）走，到俺家談談。

　　【兩個販子和群眾丙走進廳堂，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買賣成交。邱華幫他大伯把香菇倒進販子的大布袋，裝滿了一袋。】

　　邱長根（把販子給的錢塞進口袋）天晚了，到這里吃飯嗎？

　　販子甲（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倆上館子，菜都快炒好了。

　　販子乙（滿臉笑容）你這里如果方便，能不能讓我倆借宿一夜？給你十元錢。

　　邱長根（想了想）錢俺不會拿。你要住，就住下來吧。

　　邱華（微笑）那可以和俺睡同一房間。如果俺大伯的兒子兒媳回來了，那就住不下了。

　　販子甲、乙太謝謝你們了！

　　【兩販子在邱華的帶領下走進屋后一座孤立的小平房，只有一個房間，離大屋有五六米遠。該房間有一扇門臨著大街。兩人把香菇放好，鎖上門出去了。

　　【書記家燈火輝煌。彩電的聲音老遠都能聽得到。】

　　祝新（與書記、瘦猴子、王小明稀里嘩啦地摸亂麻將，叼著一支煙）今天真否！一下子就輸了幾百塊。

　　書記你們知道為什么這幾天搬到俺家打麻將嗎？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最近，全縣正嚴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對殺人、搶劫、賭博的分子要嚴厲打擊。你們這些人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賭博，以后嘛，也少來俺家賭。

　　祝新（把煙頭狠狠往地上一吐）媽的，嚴打嚴打，還不是從老百姓身上撈一把。

　　書記（一本正經）這可不是罰你幾千塊錢了事。像以前搶劫只要用票子幾千塊贖人回去就可以了，這次是來真格的，搶劫就要坐班房的。至于殺人，就更不用說，殺人償命，天大的面子也救不了。

　　祝新（不以為然）天高皇帝遠，管不到俺們。就算俺犯了罪，去外地打工，一走了之。

　　祝文（叼著一支煙走進屋）俺們村里來了兩個買香菇的，正在館子店里吃得香。他們收到四袋香菇，少說值四千多塊。大哥去瞧一瞧吧。

　　祝新今天真否，算了，俺不賭了。書記，實在對不住，俺們去外面玩玩。

　　書記好吧，今天就打到這里為止吧，過過癮就行了。

　　祝新（笑容滿面）那俺們走了。

　　【瘦猴子、王小明也跟著出去了，來到祝新家旁的飯館。】

　　祝文怎么，那兩個家伙走了？那肯定去邱長根家守他們的命根子去了。這兩個外鄉佬！

　　祝新（別有用心）瘦猴子、王小明，今天沒什么事玩，你倆還是回家看電視去吧。俺倆也要早早去家里睡覺。明天你倆要來幫俺家割禾呀！

　　瘦猴子俺們會去的，俺和王小明家割完了禾，閑得無事。

　　祝文今天你怎么啦？（走到家門口）

　　祝新（貼到祝文耳邊）今晚讓邱華和兩個香菇販子倒霉，讓邱華這小子吃不完兜著走。報上次罰錢的怨氣。

　　祝文（吃了一驚）這行嗎？如果被人發現俺們就倒了八輩子霉了，你沒聽書記說現在是嚴打？

　　祝新（不屑）山高皇帝遠，管不著俺們！（瞅見群眾丙用手電筒照著，走在馬路上，輕聲）你不是說這小孩帶兩個販子到處收香菇嗎？俺們假裝要賣些香菇，叫這小子帶俺們去。（幾步走到馬路上攔住群眾丙）哎，你說那兩個販子在哪里，俺們想賣些香菇。

　　群眾丙這么晚了，你們還是明天去吧。

　　祝文明天？明天他們可能坐王司機的車子去縣城了。

　　群眾丙（搔搔后腦勺）好吧，俺帶你們去吧。

　　【祝新從家里搜了兩斤香菇，用塑料袋子裝著，走出家。三人來到邱長根家門口，邱長根夫婦、孫兒和邱華正在房間里看電視。

　　祝新（忙拉住群眾丙，輕聲）俺們直接去屋后的那間房子，怎樣？

　　群眾丙好吧。（帶祝新祝文來到大街上的那扇門口，敲門）喂，里面的兩位大叔，有人要賣點香菇。

　　販子甲天晚了，明天來吧。

　　祝文明早你們要坐車回去，怎么行？俺明天有事，沒時間賣。

　　販子乙好吧，（打開門）進來吧。

　　祝新（把香菇給他倆看）怎么樣？好不好？

　　販子乙好是好，十二元怎樣？

　　祝新十二元？太便宜了。俺看看你的一般的香菇。

　　販子乙（從床底下拉出一袋，解開袋口）看，這些香菇我都是十二元買來的，不信，可以問問這個小孩。

　　群眾丙嗯，還有更便宜的呢。

　　【祝文蹲下身子，注視著床底下三袋香菇，環視了房間幾遍。】

　　祝新十八元，不買算了。你們住的這家人的侄子邱華就是羨慕你們這樣的大老板，嫌錢多。你們怎么在乎這么幾塊錢？

　　販子甲哪有這樣高價的香菇，我們不買了。天晚了，你們還是回去吧。——哼，邱華他敢說這樣的話？

　　祝文（摸了摸門后的兩塊門閂）哥，走吧走吧，不買算了。

　　祝新（看見群眾丙已走出門）算了，回家。（轉身對販子乙）你們要防備邱華這個人偷搶你們的香菇。他這人平時手腳不干凈，要注意他這個家伙喲。

　　販子甲（迷惑不解）不會吧，他這個人看上去挺老實的。

　　祝新（輕聲）知人知面不知心。信不信由你。（對祝文）走，回家看電視去。

　　販子乙（把門關上）我可不信。這時睡不著，我去邱長根家看看電視。

　　販子甲不管信不信，我們總得提防壞人來偷香菇。你去就去，不要太晚了哦。我呆在這里守香菇。

　　販子乙（打開門，來到大屋的廳堂，橫進一廂臥室，對邱長根夫婦）沒事我來看下電視。

　　邱長根哦。坐……坐……

　　邱華（開玩笑地）你不去守住那些香菇嗎？那四袋香菇值三四千元，提防有人偷走你們的香菇喲。

　　販子乙（心里嘀咕）好小子，果然要提防你。（假笑）嘿嘿，你沒那樣的膽子。（心里嘀咕）我的伙計呆在房間里，大概不礙事。我早點去就行了。

　　邱華（站起）這電視節目不好看。俺約好俺的同學捅桌球，可能很晚。這位大哥，你不要太早去睡喲。（走出大門）

　　販子乙（心里嘀咕）看你演什么戲！（笑著說）你回來睡我也跟著你去睡。

　　【祝新家。祝新和祝文走出家門，祝新湊到祝文耳邊。

　　祝新你去看看販子那兒的動靜。我帶一把匕首和一根鐵絲在這兒等你。

　　祝文（把一根短木棒藏在衣服里，鬼鬼祟祟地來到邱長根家，見一個人打著手電筒走出）邱華？俺得跟蹤他。（見邱華走進燈光明亮的桌球室）哦，好辦！（轉身來到販子住的房間門前，透過門縫看，里面的燈熄了。握住門邊的窗欞，踮著腳，聽到一個人的咳嗽聲，又貓著腰來到邱長根夫婦住的房間，聽到房間里傳來另一香菇販子的聲音，心中暗喜）一個人，太好了！

　　販子甲（在黑暗中喃喃自語）這個電視迷，怎么還不來睡覺？

　　【祝文躡手躡腳地離開邱長根家，向他哥報信。不久，兩人鬼鬼祟祟地來到販子住的房間門邊，不久聽到打鼾聲。】

　　祝新（輕聲）你去周圍看著，用黑布蒙住臉，俺把門閂撥開。

　　【祝文貓著腰走向墻角，躲在墻角放哨。祝新握著鐵絲輕輕把門閂撥開，緩緩推開門，躡手躡腳地摸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拖出一袋香菇，向祝文打手勢。祝文背上，走出房間，祝新又拖出一袋背出。】

　　祝文（放在墻角，急沖沖地跨進販子睡的房間，不料踢著房門，房門“砰”的一聲響）壞了！（閃到門外，從腰間抽出一根短棒。）

　　販子甲（驚醒）誰？（開了電燈，睡眼朦朦朧朧地正要下床。）

　　祝新（正巧趕到，手持匕首，一個箭步沖進屋內，低聲威嚇）不許動！不許叫！叫就殺了你！把兩袋香菇拖到門外！

　　販子甲（魂飛魄散、戰戰兢兢地拖出袋子）不要，不要，饒命……

　　祝新（獰笑）俺和邱華商量好了，你看他就在外面等著呢。你報案，邱華會捅掉你這個外鄉佬。（在販子甲背后向祝文擺手）

　　販子甲（面如土色）不敢，不敢……

　　祝新（拿刀把猛擊販子甲頭部）去死吧！

　　祝文（補了一棒，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摸到三百多元錢。）今天發洋財了！（急著背上香菇袋子。）

　　祝新慢，把燈熄了。俺們把這人扛到床上，再把門關上。

　　【兩人忙了一陣子，祝文緊張得忘了關門，每人各背了一袋，手拖著一袋匆匆轉移到一個陰暗角落，再鬼鬼祟祟地一袋一袋背到自家后院里】

　　祝文把這些東西背到俺們床底下嗎？

　　祝新（低聲）嗯，快藏好！

　　【過了一會兒大街上走來兩位婦女——五十多歲的群眾乙和三十多歲李細忠的妻子。她倆打著手電筒，無意中照著一灘鮮血和一只解放鞋。】

　　李妻不好，有兇事。我們繞道走吧。

　　群眾乙（拉回李妻）怕什么？去瞧瞧。（循著血跡走進販子睡的房間，，照著販子甲，推了他幾下）老弟呀，快醒醒！（摸到他頭上的血跡,大驚）來人啦，殺了人了！快來人啦!……

　　李妻（驚魂未定）快來人啦！……

　　【販子乙、邱長根夫婦及其他人紛紛趕來。邱長根拉亮房間里的電燈。】

　　販子乙（見狀大叫）大叔啊，你怎么會被人打得這樣啊？天哪，我的香菇呀！哎……哎……

　　邱長根（急切）快，快送到堡里的衛生所！

　　群眾乙（噙著淚）真可憐！……快背起他啊，人命關天！

　　販子乙（看見邱華和一群后生匆匆趕來，氣憤）小子，別走！我問你。

　　邱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抓俺胳膊干什么？

　　販子乙（怒氣沖沖，用手指戳著）好一個“干什么”！你做了什么虧心事你心里明白。你要給我講清楚，今天你去外面干什么？

　　邱華俺去了捅桌球。

　　販子乙哼，裝蒜。我告訴你這小子，不要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伸手打了邱華一拳。）

　　邱華（一個趔趄，有點惱怒）干嘛，你打人干嗎！

　　【邱華的幾個好友見狀，抓住販子乙的手，推推搡搡。邱長根夫婦見狀，忙幫助制止販子乙】

　　邱華（忙把雙方拉開）你說俺搶了你的香菇，是不是？但是俺有人證明俺今晚一直在打桌球，片刻都沒有離開。不信，你去問問打桌球的人。

　　販子乙哼，你們同穿一條褲子。你騙得了誰？你不要以為我是個外鄉人，我倆照樣會向政府告你們!

　　邱華俺理解你的心情。就算俺這幾位朋友不能作證。那還有這位桌球室的主人可以作證。（指了指群眾丁）

　　群眾丁（一本正經）是，他今晚從家里出來就一直在俺那里打桌球。他怎么會搶你的香菇呢？

　　販子乙（半信半疑）是人是鬼，問問我的同伙就知道了。（背起販子甲在群眾的簇擁下跑到醫院。）

　　群眾乙俺們這個村子讓人不敢再住下去了。前幾天是張三少了塊豬肉，昨天是李四沒了件短褲，今天又是販子被搶了香菇。這些東西總是那么一伙人干的。他們真是俺們村的禍水災星啊！

　　群眾丁這件事可能又是那伙人干的。

　　群眾乙還不知道是故意報復害人啵？

　　邱華（憤怒）那群狗改不了吃屎！既然當官的不管，那俺們老百姓管。這次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把那伙流氓抓去坐牢！

　　醫生（給販子甲打了針，包扎好了傷口）不打緊。幸虧是用木棍之類打的……哦，他醒來了。

　　販子乙（急切）大叔，誰把你打傷的？是誰？把經過告訴我。

　　販子甲（躺在病床上）事情是這樣的……

　　販子乙（等販子甲說完，憤怒）邱華，你做何解釋？我大叔明明看到兩個蒙面人，并聽到一個蒙面人指著另一個蒙面人說他與邱華商量好了，如果我大叔敢報案，邱華就殺了他。這些你怎樣解釋？

　　邱華這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暗還是重復那句話，俺今晚在桌球室打桌球，有這么多人作證，這還有假？再說，如果俺搶了你們的香菇，俺還會站在這里嗎？請問大家，俺邱華說得對不對？

　　邱長根（撥開人群）讓俺來說句公道話。大家知道，今年端午節……這些都可以證明邱華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今天這件事一定有人從中作梗。（眾人連聲點頭稱是）

　　販子乙這么說他還是英雄啰。——很可能是有人從中陷害邱華。

　　邱華（對販子乙）為了把這事弄個一清二楚。你明天應坐王師傅的班車去鄉郵電所打110報警電話請公安來破案。俺這幾天就呆在爐子村，叫你大叔監視俺，這總該可以了吧。

　　販子甲請這里的書記解決問題行啵？

　　邱華上次俺被他們砍傷的事俺們就應該報案，抓他們坐牢，現在沒過半年他們又在害人了！這種人不抓他們坐牢他們是不會悔改的。再說這事不是一般的吵架偷東西，而是刑事案件，非請公安局的不可。這里的書記是“半個書記”，愛庇護姓祝的，這人在鄉里吃香，所以鄉里的干部也不要請。

　　販子甲請縣公安局的人要兩三百一天。我身上一分錢也被他們搜去了。還是算了吧，認命吧。

　　販子乙我只有三四十元。唉……

　　邱華大家借點錢給他們吧。俺這里有六十元，拿去吧。

　　邱長根俺去家里拿一百塊錢來。

　　群眾乙俺去家里拿點錢

　　販子乙（動情地握住販子甲的手）我們遇上好人啦，好人啦！（當邱長根等人趕到醫院把錢遞給販子乙時，他熱淚盈眶地顫抖地接過錢，鞠躬）夠了，夠了。謝謝，謝謝你們，謝謝……

　　邱長根（對販子乙）你一人去鄉郵電所人生地不熟，還是俺和你一起去吧。

　　邱華（見兩販子點頭）對。明天你倆一定要請到縣公安局的警察來。這幾天大家要幫忙監視祝新祝文他倆，防備他倆連夜把贓物轉移或者賣掉。

　　群眾丁（自告奮勇）俺是他們的鄰居，今晚俺來監視。

　　邱華同學（自告奮勇）俺在村尾監視。

　　販子乙（握著群眾丁和邱華同學的手，感激）你們真是位熱心腸的人，謝謝！

　　【眾人各自散去。販子乙、邱華扶著販子甲來到他們住的房間。

　　【花開兩枝，話分兩頭。祝新家祝新住的房間。祝新問剛從外面進來的祝文。】

　　祝新（急切）怎樣？

　　祝文（憂慮）開始一個販子和邱華狗咬狗。后來群眾幫邱華說好話， 兩個販子和邱華好像和好了。

　　祝新（咬牙切齒）媽的，又讓這小子贏了。俺們要有麻煩了，他們可能懷疑是俺們干的。

　　祝文（焦急）那……那怎么辦？

　　祝新怎么辦？明天一大早俺去里灣村找到俺的哥們，叫他晚上開車來把俺們這四袋香菇運出村，到他們的縣城賣掉。只有這樣了。你在家里要把這些香菇換用俺們的蛇皮袋裝，藏好，把房門鎖上，不要讓那老不死的老棺材知道，記住了嗎？

　　祝文記住了。

　　【兩人熄了燈，但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