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工資細則

回到家，父母房里亮著燈。寧西上樓，嚴敏遲緩的聲音傳來：“小西，你回來了？”

“嗯?！睂幬鲬?。

沒有再多的言語，那盞燈就熄滅了，傳來細碎的翻動身子的聲音。

寧西回到自己房里，洗漱后躺在床上看會書，她最近發現一個辦法，自己每每拿起《追憶似水年》這本書就會想睡覺，任何煩惱都被睡意趕走了，可是今夜捧著這本書，林珊和張子龍的種種總是浮現在腦海里，翻來覆去，直至深夜成眠。

第二天一早打電話給林珊，講話的口氣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林珊的心情總是忽好忽壞，跟不上她的節奏。掛了電話，收拾了悲傷的心情，整整容貌去上班。

回到公司，大家見到寧西的態度明顯親和了很多，會說些家常的話關心關心：“寧經理，星期天去哪里玩了？”“寧經理，昨天過得好嗎？”寧西一律笑笑，假假地回答說：在家打掃衛生呢。而這個不誠實的回答并沒有破壞辦公室里融洽的氣氛。寧西很慶幸辦公室里的人都是善良而好相處的，至少讓自己的生活顯得不那么苦澀。

例會之前寧西來到謝成的辦公室，謝成正和客戶打電話，指指手示意寧西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謝成這個人很怪異，和客戶講電話的時候都端著架子，步步緊逼。

“什么事？”講完電話，謝成直接問道。

寧西從身邊拿出一個棕色的盒子：“逛街的時候買的小禮物，送給你，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寧西講話的時候并不順溜，她很少送人東西特別是男性，她覺得送禮這種行為有點親密，可是對謝成來說卻是照顧自己不少，她不能感恩不知謝。

謝成拿過桌上的小玩意，打開是一個深灰色皮制的名片盒，漫不經心地笑笑扔進了身邊的抽屜里：“謝謝了?！?/p>

寧西看著謝成隨意的動作有點小小的尷尬，雖然不是什么貴重的物品，可是自己還是挑了許久才看中的，顯然這些小東西在謝成眼里不算什么。

不一會部門經理各個都到位了，謝成站起身：“到會議室開會。”

會議開始，彭海江給每人分發了一個文件，寧西一看抬頭就知道是自己提議的工資問題。

“大家看一下手頭的文件?！敝x成環顧四周，觀察了各人的表情，他的眼睛和其他的中年人不一樣，很是黑亮，銳利的眼神像鷹，似乎任何的心思他都能盡收眼底，“公司的工資制度執行了有幾年了，但是一直不夠透明化、標準化和公正化，現在做了幾個變動，你們看一下。”

“原來那套公司執行了四、五年了，從來沒人提什么意見，現在為什么要變？”胡德美對于寧西的出現本來就不滿，現在諸多動作更是不悅，“我真不明白，這個文件能起有什么本質的變化，是不是剛上任就要做些成績出來？”

雖然謝成沒有說這個文件是自己提議的，但是胡德美說話的矛頭直指自己，寧西不得不站出來：“不是，原來的發放標準太一鍋端，工資既績效考勤，也沒有年資輩分，對一些員工是不公平的?！?/p>

“哪些員工？你是說新來的大學生？你不要告訴我，我們在這里辛辛苦苦干了十年、二十年還比不上剛進來的大學生，什么學歷補貼？”學歷是胡德美的死穴，她講話毫不含糊，“完全是胡鬧。”

寧西知道以前看似工資這一塊在人事這里，但是主權還是胡德美說了算，現在自己制定了細則，等于對胡德美進行了削權，胡德美不滿是很正常的，人事補貼只是她找的一個由頭而已，為的就是推翻自己的建議。

“其他人呢？”謝成的臉色凝重，征詢著別人的意見，“有什么想法？”

“其實工齡和學歷補貼這個提議還是比較可行的，對我們那里的年輕人來說也是一種鼓勵。”工程部羅向東贊同寧西的這一做法，他們部門向來對高學歷的人才比較重視。

“什么鼓勵？剛畢業出來的大學生能有什么經驗，他們不過是自以為有張文憑很了不起，這嫌臟那嫌累的。我拿一張人造革和牛皮出來，他還不能區別，這有學歷和沒學歷在社會上還是一樣的，反倒是那些初中生、高中生吃苦肯干。我就看不出來這學歷補貼有任何實際性和可行性?！焙旅勒f得頭頭是道。

“這個方案我研究過，覺得可行才拿出來的。看來胡經理對工齡補貼是沒什么意見，就是對這個學歷補貼特別敏感。”謝成打開文件，接著說道，“工齡補貼和學歷補貼相輔相成，很多公司都是這么發放工資的，不可否認在座的沒幾位是有大學學歷的，并且為公司做了很多貢獻……”

“就是啊，沒有學歷我們一樣干得很出色！”胡德美贊同道。

謝成口氣加重說道：“公司是與時俱進的，今天我讓你胡德美拿一份上半年度的總結和下半年度的計劃出來，你能嗎？把上半年度的產量做一個趨勢圖出來，你找的是誰？”

“那我生產經理哪用管那個，要是管那個我還用管生產嗎？”在胡德美眼里，這確實是文員的工作。

“不要給我推脫！”突然謝成厲聲說道，“你們幾次三番跟我說公司留不住人才，為什么？上次跟我提了一大堆的意見，我明白最終還是出在工資待遇方面，現在增加待遇了你又來跟我說學歷沒什么區別了。學歷沒區別，你送你兒子去美國讀書？去玩？還是去學習？”

胡德美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心里一驚，看來自己今天是因為寧西惹毛了謝成了。

“我從來沒有偏袒過誰，我知道寧西進了公司后你們就說人是非個不停。其實這次她不提出來，關于人才引進我早就有話要說，現在我就給你們翻翻舊賬。”謝成的口氣緩和下來，但臉色依然凝重，“上次工程部設計科的小伙子們設計了一個新的木制工具，為廠里節省了幾百萬的花費，我獎勵了十萬元的研發費，你們不要告訴我不知道這筆錢到哪里去了？”說完謝成眼光直直盯著胡德美看。

上次的研發費一直是胡德美心虛的事，謝成一直沒提她還僥幸以為他不知道，那十萬幾個部門領導分了大頭，一萬元錢撥進來研發經費里，給設計部的十來個年輕人每人幾百元錢當做獎勵，因為這事設計部的幾個大學生還離開了公司，這事胡德美一直蓋著，不想謝成會當著大家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出來。

謝成扔出一張照片：“這就是曾經在我們這里工作過的張葉輝設計的沙發，在這屆的利豪杯上獲得了第二名，這樣的人才……”謝成痛心疾首地敲著桌子，“我邀他回到我們公司來工作，你知道他跟我說什么，說我們公司是扼殺人才的地方，當著那么多老板的面，我丟臉還是其次，公司的形象全無。為什么他要說出那樣的話？為什么這樣的人才會從我們手里溜走？你們深刻思考過沒有？”

當年張葉輝是跟胡德美吵了一架而離去的，這事人所共知，今天謝成追究往事大家不免暗自慶幸當時自己并沒有得罪張葉輝。

“今天提出這樣的建議還說有沒有學歷是一樣的，是，我不否認你們給公司創造的效益，可你們是怎樣才能做到的呢？經驗，所以這次提議了工齡獎勵，可是你們從來不想想一個頭腦靈活、富有靈感的大學生能夠給我們公司創造怎樣意想不到的收益！招聘有知識有學歷的人過來，我們需要的是他們帶給我們不一樣的創作意念，新的思維。學歷補貼并不是一個大數，你們就在這里叫囂著。工資標準這只是引進人才的第一步，高級工程師？我們需要，可是不只要鶴立雞群，而是應該蓬勃的全面的，我需要看到的是?！?/p>

謝成緩了口氣，目光柔和了很多：“穆恩回國之后能進我們的公司工作，到時候我們能有一個好的工作氛圍提供給他?！?/p>

張穆恩是胡德美的兒子也是學設計的，說實話胡德美從來沒考慮過兒子進公司上班，畢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出去了就不想著回來了，而且公司對待人才向來閉塞，在她的意識里兒子回公司來上班就是沒有前途來受苦的代名詞?，F在謝成突然提到，胡德美的心里一怵，不知道謝總什么時候開始打自己兒子的主意了。

看到謝成風云變幻，寧西嚇了一跳，她和謝成交往不深，一直態度隨意表現親和，突然大聲斥罵，雖然罵的不是自己，但是寧西坐在一邊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因為謝成的話，胡德美一整天的臉色都是陰暗的，謝成的威嚴讓這次的工資改革推行得很順利，寧西沒有得意，她知道這一推行，自己重重把胡德美給得罪了。

令寧西想不通的是，自己的提議并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無憑無據，對公司有利的一個建議，即使胡德美看不慣自己，也沒必要在會議上和謝成一對一的單干，大動干戈的反對。在接下來的日子，寧西就得到了答案，胡德美并沒有上過學，雖然對外一直宣稱初中畢業，可事實上只上過一天的課，這是胡德美的終生遺憾，寧西這回拿學歷說事，確實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得到這個消息，寧西還是深深地佩服這個厲害的女強人，大字不識到現在管理那么多工人并且能操作電腦，確實很不容易，胡德美在會議上如此強烈的反應，并且在會議后拿員工開涮，突然使寧西可憐起了這個女人，外表強悍而內心恐慌，她是多么懼怕大家拿自己的學歷說事，揭她的短處。

寧西并不希望和胡德美起沖突，可是她并不想為了討好她而改變自己，在公司人的眼里自己根本不是討巧的角色，自從謝成把自己抬高之后讓那些頭們非常不滿，寧西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受到了太多的關注，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往事也很快變成了大家談論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