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切如故

　　楚媽媽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自己的女兒會正面迎戰(zhàn)，打電話叫來了她口中一再強調的男朋友，還大刺刺的為他們一一介紹，眼下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八目相對，氣氛異常緊張，空氣仿佛就在這一刻凝結。

　　“既然來了，先坐吧，馬上就可以開飯了。”姜還是老的辣，楚媽媽雖然有一瞬間臉露不悅，但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她可不愿別人說她失禮，她必須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席間，兩個男人不斷的暗語舌戰(zhàn)，每開口說一句話都隱含深意，看似平常，實則字字傷人于無形。

　　“向先生可知道這‘東坡肉’的來由么？”酒過三巡，岑鐵繼戰(zhàn)得累了，停下來夾起一塊“東坡肉”，忍不住賣弄起來。

　　向陽笑笑，不緊不慢的搖著手中的紅酒杯，斜睨了他手中的肉一眼，說，“相傳‘東坡肉’乃宋朝文豪蘇東坡自創(chuàng)的一種紅燒肉，他在徐州任知州時，黃河決堤，洪水圍困徐州，他身先士卒，帶領軍民抗洪筑堤保城，經(jīng)過七十多個日夜奮戰(zhàn)，終于保住了徐州城，全城的百姓為感謝與他們同呼吸、共存亡的好知州，紛紛殺豬宰羊，擔酒攜菜上府慰勞。蘇軾推辭不掉，收下后親自指點家人制成紅燒肉，又回贈給參加抗洪的百姓。百姓吃后，都覺得此肉肥而不膩、酥香味美，一致稱贊，稱它為“回贈肉”從此，“東坡肉”便被流傳下來，發(fā)展于黃州，但真正聞名的是在杭州，當年蘇東坡第二次任杭州知州，逢太湖泛濫，由于蘇東坡及時采取措施，才使浙西一帶人民度過難關，后又組織民工修堤筑橋，杭州老百姓為感激蘇東坡，聽說他最喜歡吃紅燒肉，便紛紛給他送豬肉，東坡同樣指點家人燒制了回贈給參加疏浚西湖的民工們吃，人們親切的稱之為“東坡肉”，后被一家菜館老板掛牌出售，卻被奸人說成是百姓恨不得吃他的肉，因此被革了職?！彼f到這里頓了頓，滿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著說，“另一傳說是，蘇東坡曾到過永修一帶，在那里為一個農夫的孩子治好了病，農夫為感謝東坡，便邀請他到家里吃飯，他被眼前的鄉(xiāng)村美景所陶醉，便隨口吟了句詩，‘禾草珍珠透心香’，不料卻被前來詢問他肉要怎么做的農夫聽到，聽成‘禾草整豬透心香’，便誤以為東坡在教他做肉的方法，于是便將肉放在草里煮，不料這樣煮出來的肉卻別有一翻風味，因此而得名?！?/p>

　　“妙，妙，向先生果然對食物很精通。”岑鐵繼假惺惺的鼓著掌稱贊著，腦子里卻在想著下一個能讓他下不了臺的話題。

　　“哪里，岑先生過獎了?！毕蜿柮銖姞砍鲆唤z笑意，他已經(jīng)受不了這種拼耐力的舌戰(zhàn)和虛偽假笑了。

　　“沒想到小岑學室內設計的對這些歷史人物也這么了解啊，談話都能談得這么有水準。”楚媽媽笑瞇瞇的贊嘆著。

　　楚名凡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了，此刻哪怕是岑鐵繼放了個屁，她也會說是香的吧，明明沒發(fā)表什么高論，卻被稱贊得中了頭名狀元似的。

　　“威海國際的少東家，又是室內設計行業(yè)的優(yōu)秀人才，自然少不了社會各界的名媛淑女的青睞，請恕我直言，她不是你的良娣?！毕蜿柦K于不想再繞圈子，直切要害。

　　良娣是皇太子妾的稱號，地位僅次于太子妃，對于堂堂威海國際而言，他的確是太子，顯然一向喜歡沾花惹草的威海太子爺也少不了各種各樣的女人，他不明白，他為何死攥著他的名凡不放，而且還堂而皇之坐在這里與他對戰(zhàn)。

　　“NO，NO，NO，向先生此言差已，我的良娣不是由你決定的，而是由我自己挑選的，現(xiàn)在不是，以后總有一天會是的?！贬盆F繼盯著他的眼，自信的說。

　　向陽不語，迎視著他的眼，氣氛有些凝結。

　　“你們在說什么弟不弟的，我們家名凡是女孩，雖然名字有點男性化，但女生起男名好，現(xiàn)在流行著呢?！背寢尣幻魉缘牟蹇诘溃χ嫠麄儕A菜。

　　可怕的寂靜。

　　然后，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楚名凡的。

　　“名凡，明早上回來加班，別遲到啊?！眲偨与娫挶銈鱽砟嵌斯披惸任阌官|疑的命令聲，而且說完便干脆利落的掛斷了。

　　放下電話，嘆了口氣，三道目光便齊刷刷的看著她。

　　“又要加班啊？”向陽跟楚媽媽異口同聲的問。

　　“嗯，人手本來就緊，不忙也得忙了?！背埠韧隃?，放下碗，表示這一頓她的用餐過程到止結束。

　　“那你早點休息，我們就不吵你了，先回去了。”向陽雖然覺得獨處的時間少得可憐，但是此刻他卻也不愿意眼前這只花心大蘿卜老在她眼前晃蕩著，所以他趕緊想要把他帶走。

　　“喲，這么快？再坐會兒嘛?！背寢尶粗F繼挽留著。

　　“楚媽媽，改天吧，今天太晚了，還是讓名凡休息吧，我們先告辭了?！贬F繼也不肯讓向陽專美于前，趕緊顯出自己的體貼與風度，站起來準備離開。

　　楚媽媽覺得有些失望，有些可惜，楚名凡卻覺得大大的松了口氣，雖然極不情愿回去加班。

　　她覺得，她的職業(yè)跟警察唯一的差別就是她是在室內工作的，警察冒的是生命危險，而她冒的是破產(chǎn)的危險，除此之外，她跟警察沒什么兩樣，都必須保持二十四小時通信暢通，隨傳隨到，人民的公仆，任勞任怨。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真想去考警察。

　　當人們還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做大夢的時候，有一些人，卻得爬起來開始忙碌，環(huán)衛(wèi)工人為了人人能夠走在干凈的馬路上而默默的揮著掃帚，而作為酒店三大運營部門之一的餐飲部自然也是最忙碌的，尤其是餐廳，而餐廳又分為中餐廳和西餐廳，中餐廳包括了宴會廳，而西餐廳包括了散點餐廳，自助餐廳，酒吧，面包屋，以及，送餐部，是個復雜的大綜合體，所以必須采取二十四小時輪班制，保證入住的客人隨時都能吃到可口的食物，如果中餐廳沒有餐，可以不開，但是西餐廳卻無論如何都得二十四小時都營業(yè)著。

　　楚名凡打著哈欠，極不情愿的蹬著兩個輪去加班。

　　她自從被“發(fā)配邊疆”以后，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停留在餐廳了，這讓她有點不習慣，在見識了幾個翹著腳丫子吃得一桌都是剩余食物的客人之后，她那差點就要遺忘的那一絲對于現(xiàn)在一家五星級酒店所接待的客人的質素的感慨被一點一點的回憶起來，然后，她居然有一些懷念出外賣的生活，至少，那些花重金游玩的暴發(fā)戶里，還不至于這么無度和無序，而那個“萬年遲到戶”顧云能也照常遲到了。

　　久不在餐廳上班，并沒有什么讓她覺得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事物，就連那些本來就紀律渙散的員工也是越變越“老”，她們不但沒有給新人做足好的榜樣，相反，她們的惡習卻越來越嚴重，遲到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以為常的事了，并沒有什么好羞恥的，更別提在上班時間玩手機或聊電話之類的了。

　　顧云是這里資歷最老的員工之一，平常的脾氣本就又臭又硬，一般人是說她不得的，心情好的時候會拉著別人家常理短的聊個不停，倘遇上心情不好，便黑著一張臉對那些小妹頤指氣使，呼來喝去，總之，萬事她都不會吃虧就是了。

　　“遲到一次，十塊錢，拿來。”忙完餐之后，楚名凡公事公辦的伸手向顧云要罰款。

　　這是古麗娜制定的新規(guī)定，對于這些老下屬，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辦法了，好話都說盡了，顏面她也留過了，但是并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相反，別人都當她說著玩的，總不太當真，所以，她只能用錢來說話，規(guī)定凡是上崗遲到的一次罰十塊充班費，她覺得她已經(jīng)很仁慈了。

　　“不給，憑什么我的考勤上挨扣了工資之后還要在這里挨罰第二次？我遲到你們就這么折騰，那我全勤也沒見你們有所獎勵。”顧云振振有辭的說完扭頭便離開了收銀臺。

　　楚名凡怔住，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遲到或缺勤會被罰得很重，而全勤卻是應該的，這在古代軍營里被叫做賞罰不分明，是會引起將士的怨氣，從而犯了軍家大忌，一個常打勝仗的將軍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但這里是現(xiàn)代，毛澤東同志也說過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對于這些上班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無紀律性的老員工來說，有時候太過仁慈卻并不是一件好事，久而久之會讓她忘記自己的職責而助漲了她的氣焰，她會覺得，那是你對她應有的態(tài)度。

　　所以，楚名凡執(zhí)著的跟她說，“你不給也可以，我會跟人事部那邊做考勤的小張講，讓她扣雙倍，因為你覺得不公平，在這里上班的其他人也會覺得不公平，本來到達工作崗位之后就是分工合作的，憑什么因為你的遲到而搞得大家都得為了填補你那個空缺而變得異常忙碌？如果做一份工作要計較這么清楚，那么干脆回家做個好太太算了，何必在這做著領著份薪水不高又處處受管制的工作，老實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人要是太計較了，只會給自己增加壓力罷了。”

　　顧云瞪著她，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重重的砸在她手里，她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只不過上交之前，她仍想要掙扎一翻，出口怨氣而已，她也不想辭掉這份工作，雖然薪水不高，但她卻不必讓丈夫說她是靠著他養(yǎng)著，每個月伸手向他要錢都得看他臉色，女人即便是結了婚，也得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業(yè)，這是平等的社會所賦予女人最大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