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走遠(yuǎn)了
(一)
山里孩子的小名,總是牽牛帶狗的,然而通靈性的牛狗又是由孩子們?nèi)∶┨枴S谑牵謇锏膸最^大黃牛,至今我還記得它的名字:“長角、邁角、白頭旋。”談起它們,能勾起許多童年的故事。就說那“長角”,一進(jìn)村就受到我們小伙伴的親睞。我們個個奔走相告,陸續(xù)相聚到“長角”跟前,看它細(xì)嚼草桿,看它抬頭,看它甩尾。膽大的慢慢接近它,觸摸它光滑的皮毛和那長長犄角,“長角”表現(xiàn)出初來乍到的靦腆,溫順地哞哞叫幾聲。它就這樣成為伙伴們最親密的朋友。我知道牛喜歡喝洗糟菜的水,便吩咐母親把洗糟菜水留下,等它傍晚回村時,用盆端著留下的水到家門口,讓它喝著,滿足地摸著它的犄角。甚至避開大人,偷偷在村口撒泡尿給長角吃,看著它寬大的舌卷入滴滴尿水,我自己也舔著舌頭癡癡笑。牛倌見我愛“長角”,也常常把我抱到牛背上騎著它晃晃悠悠地進(jìn)村,這一得意如今常回味。
(二)
“長角”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得了啥病,兩年過后日漸消瘦。我發(fā)現(xiàn)牛倌和村里的大人用削的斜尖的竹管給它灌幾次藥,不見好轉(zhuǎn),還是一天天丟肉。于是在我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個冬天,一場厄運(yùn)降臨到它的頭上,“長角”被趕到村頭的一個大坪上,生產(chǎn)隊(duì)幾個粗壯的社員提斧,拿刀走來,牛倌抹一把淚放牧其余的牛去了。大概九點(diǎn)許,那些人并沒一斧敲倒“長角”,“長角”大概是痛極了,竟竄到我們設(shè)在老屋樓上的教室,同學(xué)們頓時一陣尖叫,可是“長角”非但沒有碰傷、踩傷一個同學(xué),反又回到屠宰場,我也跟著到了村頭大坪,看到它前兩腳曲膝下跪,那黑乎乎的大眼淚水涔涔,我也跟著嚎啕大哭,不要?dú)ⅰ伴L角”。我的哭聲罵聲沒能挽回“長角”的性命,“長角”還是在大斧的重?fù)糁碌沟亓恕Ia(chǎn)隊(duì)長見我哭的傷心,便給了我一個長長的牛角,我拿著牛角讓大伯幫助制成了牛角號。嗚嗚的號聲,常吹起我對“長角”的思念。雖說村里有許多牛角號,但都不如我這一個漂亮、響亮,大伯說,這頭特有靈性的“長角”犄角號,吹起來肯定也特靈。堂叔在我到外地讀書時向我父親“借”走了它,說是打獵帶上它,心里就踏實(shí)的多,驅(qū)邪時用上它,邪魔也特別怕。有一回,村里一位嬸嬸著魔失蹤,找了大半天找不著,堂叔拿起這把牛角號吹了三聲并放了一銃,不過一刻鐘,就把嬸嬸找到了。后來這一牛角號和老銃就被安放放在我堂叔的神龕上。
(三)
今年仲夏的一個子夜,突然間一把火燒了村里的三座并排的房屋,得到消息,慌亂中我?guī)Я诵╁X物,去看望受災(zāi)的鄉(xiāng)親。大火燒光了他們的財(cái)物,他們剩下的只有淚水。我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心比那炭還灰還碎。隔房幾步之遙的牛圈雖沒有被燒,但這里不再有牛的出入,不再有哞哞牛叫。空空的牛圈,填滿的是許多“志怪”的傳說:牛,前世太多孼債的人;牛,知恩圖報的人;牛,知因果通三界的人。村子沒有這樣的人,能不出事嗎?村子里的老人常說,村里有災(zāi)劫,半夜牛會吼,犬會狂。在“長角”剛買進(jìn)村的那年秋季,一位遠(yuǎn)嫁多年的瘋姑娘回娘家的第三天晚上,“長角”在半夜哞哞叫起,第二天大人們便左吩咐、右交待,上山下地,小心蛇蟲水怪。居家入眠,注意鎖門清灶,燒香請神。可就在當(dāng)天子夜時分,瘋姑娘在村子?xùn)|南西北四個角落壘荊放火,好在大家加倍小心,高度警覺。剛?cè)计鸹鹁捅蝗税l(fā)覺,一陣鑼聲把村子敲醒,才避免了這場災(zāi)難。那時村里人常議論“長角”,今天又有人提起“長角”。說要是“長角”還在,前幾天子夜它定能哞哞叫喚,可是村子里不僅沒有了“長角”,其余的牛也沒了。“知道著火為什么不是呼救,而是搬東西,為何不舍棄一些財(cái)產(chǎn),保住其它房屋。我的財(cái)產(chǎn)被燒更多,起火點(diǎn)又不是在我的家,為何救濟(jì)錢物都分得一樣多。”我看著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聽見那些言語,似乎覺得他們都是手握斧柄狠擊“長角”的人,“長角”的疼痛撞到我的心里。牛吃草,反芻,一定的季節(jié)發(fā)情交配,公牛犁田,母牛生仔,到不會耕作,一斧敲倒,剝皮、剮肉,山村的人見多習(xí)慣了,做的順手,再有靈性的牛也難以幸免。“長角”和其他的牛都被殺光了,其余的牛哥都走遠(yuǎn)了,大概村里總會發(fā)生一些不該發(fā)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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