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信箋

　　那是一個棕色的大本子！她好奇地翻開它。那是一個厚厚的剪報本，粘貼了很多已經泛黃的報紙！她翻開了第一頁，第一頁有一張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四個青年，其中正中央的是趙學翰，英姿颯爽的英老師緊挨著趙學翰，靠右邊。佟青山在最左邊，在趙學翰和佟青山的中間站著一位嬌美憂郁的女子。她剛剛二十出頭，一條黝黑的麻花長辮子垂在她的胸前！她的眉眼里面有著讓人憐愛的憂郁，佟雅覺得這個女子和自己很像！她就是我的媽媽！佟雅用手指輕輕地沿著她臉龐的邊緣觸摸！四個青年的臉上都洋溢著青春的純凈微笑。這種微笑里面蘊含著憧憬與希冀，好像沒有什么能攔得住他們的夢想似的！這時的他們是否已經打開那個藏著家族秘密的梳妝盒呢？她心里默默的想著！翻開第二頁，里面赫然寫著幾行字：“小雅！我是媽媽！”她的心里一陣悸動，這是媽媽給我寫的信啊！她的雙眼開始模糊起來。眼淚之中的字體些微有點變形，但是她看得出字體雋秀而柔美，這是媽媽留給我的信啊！她心里想著，強忍住傷悲，抬手抹了抹眼淚，繼續看下去。

　　“小雅，我是媽媽！你長得多高了？你過得好嗎？你快樂嗎?你拉琴怎樣？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這段記憶已經塵封了十幾年！你知道這些年沒能夠陪伴你，我是多么難過！很遺憾媽媽沒有陪你走過你的成長歲月！這是媽媽一輩子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今天你能看到這封信我想也許是青山哥也就是你父親認為你到了可以看這封信的年齡！或者也是到了你不得不看的時候！

　　你一定看到那張黑白色的照片了吧！那是66年我和你的親生父親趙學翰和你的爸爸佟青山以及英一起照的！那時的我們青春年少，對一切都充滿了渴望和幻想！

　　十三歲那年，我父親的眼睛已經幾乎看不見了！我家的磨坊店也因為幾年的連續干旱關了張，家里的余糧已經快沒有了，家里就是靠著賣琴的錢和親戚接濟勉強度日！一天我爸就把我召喚過去對我講：“你是老大，現在家里的情況你也都清楚，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也進城謀條生路去吧！去年我把咱家祖上傳下來的琴給賣了！你爺爺差點殺了我！實際上我也是權益之計！靠咱家這點家底糊口都難，還哪里說能養個能學琴的孩子，揭開祖上的謎團！天方夜譚！天方夜譚啊！你爸我眼睛也壞了，滿腹經綸也只落得食不裹腹的下場！你進城找那個大胡子的***子！這是名片，我讓你爺爺帶你去找他們，你好好學琴，到時候給咱老舒家睜口氣！再讓你爺爺看看那把琴，省得他一天到晚地念叨，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連琴也沒看見，死不瞑目！我這罪過可就更大了！”

　　就這樣我爺爺，也就是你的太爺爺把我送到了這個城市！那時是1960年我正好十三歲，我到城里的季節正是五月中旬!剛下火車，我就被滿眼的粉色與綠色包圍住了！我以前從來沒進過城，我的眼里的這座城市像是一座被教堂、廣場點綴了的大花園！大叢大叢的丁香樹在道路兩旁，丁香樹后面有高大的榆樹新發著嫩芽在給它做著陪襯！樹上棲息著黑色的烏鴉！城市里的建筑個個像古老的宮殿或優雅含蓄或喜氣洋洋或雍容華貴或先鋒新銳，路上跑著精致的小火車（后來我才知道那叫“摩電”！）我一下子就被這個城市迷住了！我和爺爺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坐著摩電來到了一條石頭路上！石頭路兩邊都是高大的糖槭樹，陽光穿過糖槭樹的葉子形成各種各樣的圖形印在道路兩旁的鋪子上！

　　在一個教堂的邊上我和爺爺找到了博古夫的琴行。當我們踏著門前的石頭路來到琴行的時候，迎接我的就是你現在的父親佟青山。那時青山正在琴行里跟博古夫學作琴，他那時正好十八歲，是博古夫在基督青年會收養的孤兒！他見我們到了，趕忙喊博古夫出來，博古夫正在琴行里修琴，一見我們就好像老朋友一般的熱情！還沒等我們說話，他就好像知道了我們的來意！博古夫把我安排在你現在住的這個房間，而青山卻自己提出來要去住地下室！博古夫和青山哥為我們的到來開心又忙碌著！博古夫看到我爺爺幾次欲言又止，揣度出了我爺爺的用意！就讓青山哥把那黑箱子和小梳妝盒從地下室搬出來！我爺爺見了兩件家傳的寶貝老淚縱橫，他哀求博古夫一定要教我學琴，完成家族幾輩人的心愿！說到悲切之處，他不禁跪倒在博古夫的面前！青山哥忙上前攙扶住了他！青山哥又讓我爺爺和我在他的房間里獨處了一會兒！我爺爺從小最疼我，他看著我幫我別了別露在外面的頭發！囑咐著我以后要好好在這里學琴，別怕苦怕累，還要學會保護好自己！我第一次離家，剛開始還覺得什么都新鮮但是想到爺爺馬上要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思鄉的情緒還是令我一陣陣眩暈！在我的淚眼中，青山哥幫我把爺爺送走了！

　　我就這樣在樂器行留了下來，那時樂器行的生意還不錯，當時很多大的樂團都合并，演出任務也多，琴行忙不過來！博古夫已經拖人幫我找了個中國老師學琴，說好忙完這兩個月，到了秋天就把我帶到老師那里學琴！這兩個月讓我先熟悉一下環境，學學基本功。剛開始來的時候，這家樂器行經營的都是國外的小提琴，慕名而來的人也多！我來以后我先負責做飯，而后跟博古夫學習俄文開始認識樂譜，然后開始跟青山學習認識作琴的木頭！

　　我很快適應了這里，我在這里的一切既輕松又愉快！天天能作我自己想作的事，做做飯也不累！我更是被琴行所在的那條石頭路迷住了！我喜歡光著腳踩在上面，上面又光滑又涼快！當時我來的時候正好是六月，春夏之交，滿城的丁香花味撲面而來，琴行門口兩邊的糖槭樹都已發出嫩綠的小牙！琴行門口的教堂，每天都會傳來悅耳的鐘聲。街的盡頭有條江，來的第二天送爹回去后，青山帶我去逛了逛！雖然也很苦，但是博古夫賣琴可以換糧票，我也能吃飽！還能學手藝，第一次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