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著沉沉的黑箱子前行,黑箱子的轱轆將雪地的新雪壓了兩條長長的直直的印痕。
“爸爸!這把琴怎么裝在這樣的黑箱子里阿?這把琴原來就是我們的嗎?”佟雅帶著滿腹的好奇左右端詳著這個箱子。
“恩!”佟青山強忍著淚水答應了一聲。他努力地想要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爸!你怎么了?”她被他的樣子嚇住了。
“爸!”她奔到他的面前一把扶住了他!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通紅的臉上充滿了憂傷,兩行淚也悄悄地流下來,片片雪花打在他的臉上,與淚水參雜一起!她驚詫不已,從未看到父親這樣。
他停在那兒,一言不發地把胳膊從她攙扶他的兩手中抽出來,兩眼定定地瞧著她,他斷斷續續地說!
“小雅,爸爸對不起你啊!”
“爸爸,你怎么這么說啊!你一直對我那么好!”
“你不懂的!”他使勁地搖著頭。
“小雅,你不會埋怨爸爸吧?”他順著黑箱子的邊緣溜了下去,坐到了雪地上,他從地上抓了一把雪,把臉深深地埋在滿是雪的手掌,他用雪使勁地搓著臉,好像要洗掉什么似的。
“爸爸,到底怎么了啊?”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覺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就像沉入江中的漩渦。
他蹲下去想把他拽起來,“爸爸!快起來呀!坐在這!這這么冷,你會生病的!”
他還自顧自地不斷拿雪往臉上撲。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當他把兩只手拿開,他沾滿雪花的臉上的神色十分凄惘。
“我沒有……”他盯著我迷惑的眼睛欲言又止。
“沒有?”疑慮、疑惑、恐懼一起向我的心頭爬過來。
他仿佛突然拿出了勇氣,“我沒有告訴你,我其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說完幾乎不敢看她,又把臉埋在手中的雪中呆了一會,才費勁地站起來,繼續推著黑箱子前行。
少女的心徹底沉到谷底,他剛才在說什么?他說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他是那么說的嗎?
那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不可能,我不信!
落雪越來越大,大片的雪花不斷落在她的頭上和臉上!她有點恍惚,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來了?自己是誰?自己從哪里來?媽媽已經走了,如果爸爸又不是親生父親,那我就孤苦伶仃一個人嗎?!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親生父親在哪?
她兩條腿突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強挺著跟在他的后面走到了門口。等進了門,屋內的暖熱的空氣才讓她的冰凍的被僵住的頭腦稍稍靈動了起來。
她的頭像被撕開了似的疼痛,她神情恍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她需要安靜一會。坐在書桌旁,她看到擺在桌子上的一排木頭做的小動物,她拿起一個匹小木馬,爸爸知道自己喜歡動物,就用平時做大提琴剩下的輔料給她做了許多。上初中后,他忙她也忙,也不怎么說話,但是當她一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就會過來安慰她,好像一下就把烏云撥走了一樣。曾經的記憶汩汩滔滔地冒出來,像被風吹動的陣陣江浪。
很多原來不清晰的線索一下子都串起來,她想起來有一次她問了他一個問題,不想一下就惹火了他。那也是一個雪天,她從英老師回家,那天她有些感冒,頭發沉,正好女孩子每月的東東也來了,就格外覺得覺得煩躁。她背了一路的琴,覺得琴特別沉,一進門就立刻把琴拿下來,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從房間里出來,那天她走得很慢晚回來半小時,他顯然是著急了!她看到他,看到他奔向他,一股莫名的怨氣突然襲過來,她不耐煩地朝他嚷嚷:“為什么你拉小提琴卻讓我學大提琴啊?又重又難拉!大提琴是女孩兒拉的嗎?”當時他站在那里,突然就僵住了。一時間空氣中的一顆顆的灰塵都像放大了般,他好像回到了從前,很多無法言說的往事似乎把他緊緊抓住了。
“飯在桌上自己吃吧!”說完他轉身就走回到自己房間了。
她本想去叫他吃飯,她見他那晚為她準備了很多菜!可是她的意識已經被燒迷糊了!她也沒有胃口,就回房躺下來了!后來她覺得渾身無力發燙,她的意識似乎飄起來了!她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但是很擔心他不理自己,想著著她開始變得迷迷糊糊,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晚上她身體的溫度已經讓她感覺身體就像干裂的土地,覺得身上的的每一處毛孔都干得裂開了。模模糊糊地燒到半夜,她感到了額頭上一絲溫潤的涼意,她微睜雙眼,見到父親正把涼毛巾放在自己的頭上。“小雅,等你長大一些,你就會知道這里面的故事了!”她隱隱約約聽到這樣的話。
以前的點點滴滴被今天父親的這把雪夜之中的火柴引燃了。她筋疲力盡,從椅子上站起,倒在旁邊的床上。她又進想到了她的外婆家,那個離這個城市并不遙遠的滿族小鎮。一到那里的黑土地,她才徹底放松,她不需要再惦記拉琴、學業,只管和大弟到麥田里瘋跑,掐兒牽牛花,摘兒柿子,刨兒土豆、逗鳥兒,玩蛐蛐兒。到了冬天可以啃凍梨、吃凍柿子,粘豆包,再冷的時候可以吃上一大腕大茬子粥,放上很多又白又紅的大蕓豆別提多香了!還有舅舅家的大弟,雖然只比她小一歲,但是他長得很健壯,遲鈍,憨直、執拗,只要他認準的事必然按他的方式去辦。他很粘人,只要她一放假,知道了她什么時候到,他必定會早早的趕到小鎮的火車站去接她。回到家,他總是纏著她要給他講她拉琴與學校的事。她隱隱的感覺到他對佟青山的敵意,這種敵意仿佛她在父親身邊,他反倒不放心似的。他時常地就會問起佟青山對她好不好之類的話?每次都問得她都啞然失笑。現在想起來,是不是舅舅和大弟早就知道了什么?
她再也無法承受這種從自己的人生地圖中去尋找與今天父親說的事件中的線索了,那種人生的點點滴滴像一張大網,纏住她的身體和思緒,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了。如果就這樣沉沉的睡去永遠不要醒來該多好,自己就不用去面對明天的事,那些曾經的、神秘的、悲傷、凝重的往事,像江上的掛在鐵橋上的鎖鏈,連接了江的南岸與北岸,就像鏈接了過去與未來,現實與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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