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因為無事變得愈發平穩,宣告初一結束的夏天來臨的時候,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呼倫貝爾,我第一次有些排斥那個遠方的大草原,我想要寫信給爸爸說,我離不開我喜歡的人,他在我的心里撒下了種子,我能感覺到它發了芽占據了我整個心房。我沒有把陳洛良的事情告訴媽媽,我知道她不會懂,她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她的世界里最主要的是爸爸,其次是自己,最后才是我。我早就清楚了這樣的排列方式,媽媽照舊給我買了去呼倫貝爾的火車票,我沒有阻止她,在離開前的一天我跑去陳洛良家,我在他家門口大聲叫他的名字,陳洛良嚇得跑出來把我拉到角落里,我一句話也不說抱住他狠狠說:“陳洛良,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怎么了?你要去哪里?”陳洛良顯然被我嚴肅的神情嚇到了。
“我要去草原,我會盡快回來的,不要想我,也不要阻止我想你。”我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陳洛良一下一下安撫著我的背,不住地點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好好地等你回來?!?/p>
我跳起來狠狠咬了陳洛良的嘴唇,然后一抹眼淚就跑回家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去往呼倫貝爾的火車,二十幾個小時的路程我不停地想陳洛良,我把他的名字寫滿了我整個日記本,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記住我的初戀,我的陳洛良。
第一次我覺得呼倫貝爾的草原失去了魅力,清荷阿姨和我來聊天,她還是那么漂亮,一年比一年漂亮,頭發從肩膀一直養到了腰,烏黑筆直,很瘦很白,穿著一件藏藍色的連衣裙,腳上是小牛皮的涼鞋。也許是因為女孩子發育比較早,到了小學六年級,我的身高幾乎已經長成,清荷阿姨比我高一點,但我覺得這樣正好,她可以很方便地摟著我的肩膀和我說話。她說:“我是沒有童年的,在你的年紀我還穿著厚實的戲服在舞臺上不停地翻跟頭,十四歲的年紀我遇見了第一個喜歡我的人,他問我的名字,他講話真溫柔,那個時候的我太膽小,嚇得跑去找師傅,被師傅好一頓毒打。”清荷阿姨笑了笑繼續說,“那個時代太混亂了,我還以為自己會在舞臺上過一輩子,誰知道命途多舛,竟然我也能過上現在這樣安穩的日子?!?/p>
第一次我鼓起勇氣問清荷阿姨:“清荷阿姨,我爸爸除了我媽媽和你之外還有別人,其實……其實我想知道,以爸爸的年紀一定還有別的孩子吧,是嗎?”
清荷阿姨也沒想到我會問爸爸的事情,她看著我,但是她沒有回答我,許久她才說:“你爸爸是個好人,不管他做過什么,他都是你的爸爸,唯一的,也是最愛你的?!?/p>
我有些討厭她的拐彎抹角,站起身跑去找爸爸。我很想問爸爸,你為什么可以愛著清荷阿姨又娶了媽媽,還生下了我,一個人的心可以分成幾塊?
我的初中過的不算平靜,那個年代在初中談戀愛的幾乎很難找出幾個,但是我總有辦法逆天而行,而我的對強勁的對手就是郭慧娟,在和她抗爭的三年時間里我無數次想拿把刀捅進她堆滿脂肪的肚子里,但是我的對手太強大,她有學校的背景和各種獎項名號的支撐,重點她還有一個體重一百八的老公,面對她我的力量太過單薄,雞蛋碰不得石頭,這我知道,蛋黃四濺不是我要的結果。
暑假結束我回到學校,那天天氣熱得不像話,夏天的暑熱全然沒有消退的意思,我坐在窗口的位置,像一年前那樣呆呆看著窗外。這時郭慧娟像是開了一個玩笑,又像是在這個夏天給了我重磅一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入眼就看到郭慧娟瞇著眼奸詐的笑容,惡心無比。
一下課我就跑去找陳洛良,在他們教室窗口大聲叫陳洛良的名字,等他走出來我抖著嘴唇說:“郭慧娟讓我當班長!”
“?。俊标惵辶家矝]反應過來,“那怎么辦?”
我瞪了他一眼,說“能怎么辦,走一步看一步,我才不會給她賣命呢?!?/p>
放學后我被請去辦公室,這已經是我無數次出入辦公室的加一次,我走進去,語文老師先看到我,笑著對我說:“孔空啊,不錯嘛,我可是聽郭老師說了,我也是很看好你啊?!?/p>
我無奈扯著臉皮笑得僵硬無比,我覺得我的血液在一瞬間被抽離了身體,我成了一具僵尸,我企圖一口咬住郭慧娟的動脈血,尖利的牙齒刺破她的皮膚,我期待她的血液如煙花一樣在我面前綻放。我走到郭慧娟的辦公桌邊,郭慧娟抬起頭看我說:“孔空啊,身為班長呢,就要有帶頭作用,老師把這么重要的職務交給你也是相信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當然有問題!
“沒問題。”我眨眨眼說。
“那當然好,那么以后班級里有什么事情你要及時匯報給我,我們都是希望我們班出色對吧,所以有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學校不允許的事情我是不希望出現在我們班上的,你呢,除了做好帶頭作用也要管理和避免這類事情的發生,明白嗎?”郭慧娟拿著一支紅筆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自若地說著,我看著她手中的筆,思忖著怎么把這支筆插進她的呼吸道。
“我明白的,老師?!蔽艺媸莻€乖孩子,所有人都這么說,當然我不能讓任何人失望。
從辦公室出來,我突然感覺到手心一陣刺痛,原來剛才握拳太厲害了指甲在手心留下了幾個印記,放松下來才感覺到痛,我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紅色的晚霞耀眼地不像話,它放肆地渲染著整片天空,它是多大膽,居然恬不知恥占據了整片天。我踢著著石子一步一步往家里走,走到家門口,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氛。媽媽獨自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摁著遙控器,面無表情。我把書包放下來,看了看冷冰冰的家。
“媽?”我小心翼翼說。
“孔空,你回來了啊。”媽媽的聲音是沙啞的滄桑的,伴隨著我一陣心悸。好像自從發現了自己心臟有問題,很多時候怕自己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噩耗猝死過去。心臟啊心臟,你不能像以前一樣好好地呆在我的胸腔里么。
“媽,怎么了嗎?”
“孔空,你過來,媽媽有話跟你說?!眿寢屨姓惺?。
我忐忑不安走到媽媽身邊坐下來。
“孔空,你不要怪我狠心,其實你爸爸比我狠多了是不是?”媽媽嘆了一口氣。
“媽,你有什么話直接說吧。”
“我想讓你去陪你爸爸,你覺得呢?”
我愣在原地,大腦最先的反應是,陳洛良怎么辦?!
我咬了咬嘴唇,若無其事輕輕笑了笑說:“媽,我今天當上班長了,厲害吧?!?/p>
“孔空……”
“好了,媽,我今天累死了,先去睡了,晚飯不吃了?!蔽掖驍鄫寢尩脑挘嗥饡粋€人回了房間。
媽媽啊,其實根本不用我去陪爸爸,在那片遙遠的草原,有一個完美的女人陪著爸爸,他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我啊。
只是這話我不能跟你說,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也是和清荷阿姨的約定。
也許世界就是這么陰差陽錯,我自以為隱瞞地天衣無縫的消息在媽媽的眼里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因為那天晚上我就聽到她在和清荷阿姨打電話,我站在房間門口,懷里忍著原本想要去廁所釋放的尿意,我聽到媽媽對著電話那頭的清荷阿姨說:“鄭清荷,你永遠搶不走我的女兒,她是我的!”
我一個顫栗,忘記了我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本意,我想一個羞恥的偷聽者在偷聽一個大白于天下的秘密,我看不到媽媽的表情,但我能夠想象地出來,她的堅定和執拗比誰都要強大,她比我想象地更加高明。我開始恐懼,爸爸的秘密已經被發現,那么,我的呢,我還沒有告訴過媽媽陳洛良的存在,也許過不了多久等我準備好告訴她的時候,媽媽會面帶微笑告訴我:“我的女兒,我早就知道了啊,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p>
媽媽的電話還在繼續,但是后來的聲音我就聽不到了,也許媽媽把聲音放小了,也許我自己自動產生了防御聲音的系統,總是,我聽不到了媽媽的談話。
在學校,和郭慧娟的戰爭還在繼續,除了郭慧娟我開始多出了一個對手,那個人名字叫郭可盈,她是原來的班長,我不小心占據了她引以為傲的寶座,剝奪了她的在班級里的權威,她成了我的對手,在我還沒做好準備對戰的時候,她已經吹響了戰斗的號角。
那次午自習,學校廣播突然報道:請各班班長到會議室開會。
我下意識抬起頭卻看見郭可盈從自己位置上站了起來,她身邊的同桌悄悄拉她的校服衣擺說:“是班長,不是你?!?/p>
全班霎那間哄堂大笑,在一片尷尬中我感覺到郭可盈惡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作表情,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起身從后門走了出去。我知道,那一刻,郭可盈恨不得沖上來掐死我。
一天,我在自己座位上記錄收上來的資料費,郭可盈邁著步子走到我面前說:“孔空,你知道今天下午要全校搞衛生嗎?”
我抬起頭逆著眼光看她,“知道啊,怎么了?”
“你把名單給我?!惫捎斐鍪挚粗?。
“憑什么?”我下意識說出口。
郭可盈突然變得怒氣沖沖,她指著我的鼻子說:“你以為你是誰啊,全班都得聽你的嗎,你讓誰干嘛就干嘛,你是把我安排在倒垃圾了吧,我為什么要去倒垃圾,你憑什么這么安排我?!”
我皺了皺眉頭,把手里的錢塞進信封里,歪著腦袋看她:“我憑什么不可以這樣做?”
也許是我的無辜惹怒了她,郭可盈伸手就要來搶我課桌上的資料夾。我當然要做出反抗,我死死抓著資料夾和她對抗,咬牙切齒的我們幾乎要把各自光彩的形象撕爛。
“你們做什么呢?”郭慧娟從教室后門走進來。
“她要搶我的資料夾?!蔽伊ⅠR做出反應。
“為什么?”郭慧娟看著郭可盈問。
郭可盈停下手,咬著嘴唇一臉不服氣地看著我,“沒什么,只是借來看看?!?/p>
我自顧自把資料夾收好,看著郭慧娟把郭可盈請進辦公室,心里暗暗一笑,然后拿出那份名單,小心翼翼用修正液把郭可盈的名字從擦玻璃的位置覆蓋掉,接著一筆一劃把這三個字寫到了倒垃圾的組里。
傍晚,我跟著陳洛良去了游戲廳,在游戲廳我遇見了李侃,我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里遇到他,他也沒有料到,當他一臉驚愕和我面對面的時候,我們兩個像倆個異地重逢的老鄉,驚訝打倒了喜悅。
“孔空,你怎么在這里?”李侃問我。
“我還想問你呢,我為什么不能來啊?”
“你是乖寶寶,這種地方我來來就夠了,你來做什么?”
“玩啊?!闭f著我和不遠處的蚊子打了一聲招呼,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侃,我知道李侃已經被學校退學了,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來我家找我胡侃。他樣子一點沒變,渾身藏不住的痞子味。
“李侃,這個小妹妹是誰???”一個穿著亮片緊身裙子的女人走過來一把摟過李侃的胳膊,趾高氣昂地看著我。
“誰啊,我媳婦行不行?”李侃抽回自己胳膊,一把摟住我的肩膀。
我被突然的逆轉嚇得不行,揮著雙手口齒不清地解釋:“姐姐,我不認識他。”
“孔空,你說什么呢?”李侃扣住我的肩膀,極其嚴肅問我。
“李侃,我有男朋友了。”這是我第一次那么大方承認陳洛良的身份,我眼睛四周看著找陳洛良的身影,他幫我去買游戲幣了。
“放屁!”李侃突然大罵。
“你才放屁!”我的白馬王子陳洛良終于出現了,他像個及時趕到的英雄,大步走過來把我拉到身后護著。
“呦呦呦,這是哪一出啊?”刀疤叼著煙走過來,我突然覺得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許多。
“刀哥。”李侃客客氣氣叫了刀疤一聲,這一聲我就瞬間明白了,李侃是在跟著刀疤混。那個時候要在外面吃得開,必須后面有個靠山,想必李侃是把刀疤當成靠山了。
“洛良,這是怎么回事?”刀疤問。
“刀疤,這是誤會,李侃是我朋友,聊了幾句而已?!蔽覐年惵辶急澈筇鰜斫忉?。
“你都這么說了,這就不是什么事,大家各自散了吧,要敘舊找個安靜點的地?!闭f完刀疤叼著煙又一步一步走開了。
我給陳洛良做了個鬼臉,拉著他跑去打游戲。
一連幾天我都在游戲廳看到李侃,但是他卻沒有再和我說話,我們時常擦肩而過,我還來不及打招呼他就抱著一個女人往別處去了,我不知道什么東西變質了,但是這種感覺讓我很不好受,當然他也再沒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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