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晏蓮影漱洗罷到了中廳,見父兄及寧致遠早在候著了。昨夜她伏在枕上哭了一整夜,此時雙眼紅腫如胡桃,晏家父子見了,非常訝異:不知寧致遠昨夜跟她都說了些什么?卻讓她哭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昨夜她下樓閑步,寧致遠在后相跟隨護,晏家父子都心里有數,卻做不知?,F大家只裝作沒瞧見她的雙眼。
張涵邀約大伙外出用早飯,當下眾人出門,分乘三輛馬車往東行去,花了近一盞茶的功夫,車停在一兩層酒樓前,這名作聚義香的酒樓,也是四海會的。
雖是早上,但整個酒樓已經滿座,熙來攘往的,入眼便知生意興旺。
眾人隨張涵進了一雅間,才坐定,便見窗外數十丈外,正對酒樓的街面上,一座極雄偉氣派的宮門高聳入云,在朝陽的映照下恢宏富麗,氣魄大得驚人。
門前石階下蹲著兩只近兩人高的踱金大銅獅,宮門是六扇朱漆合頁鍍金黃銅包角的黃樟木門,锃亮的碗口大鍍金銅門釘,一數,橫九豎八,竟有七十二枚之多,超過了親王六十四枚的規制。
宮門重檐歇山式頂,面闊五間,進深三間,極是深闊,門前一十八根朱漆大柱,層層疊進,壯麗輝煌。
門樓檐首、斗拱、額、枋,俱金漆彩繪、雕梁畫棟。宮門正中廣檐下,一瀝金粉底巨形匾額,額上“宸親王宮”四個黑色大字,在朝陽下熠熠生光,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六扇正門盡皆緊閉,只東西角門有人出入,門前橫置四排黑漆條木凳,列坐著二十八名華冠麗服,腰懸黑鞘烏金佩刀的王宮侍衛。
見慣了大場面的晏家父子、寧致遠也立刻被這座宮門的氣勢震懾住了,不禁都暗喝了一聲彩:真不愧為六親王之首,當今天子駕前的第一重臣!不管燕長安本人如何,單論這份氣勢,天下已無人能及。
一會兒工夫,酒菜已滿登登地擺了一桌。張涵在下首相陪,旁邊還坐了個青年后生――面相憨厚,沉默寡言。
等伙計退出簾外,張涵低聲稟報,他已派人查過,宸王宮中一共有侍衛二千二百名,其中宮門侍衛二百六十名,巡宮待衛七百六十名,檢點侍衛三百二十名……
“巡宮的待衛要得了那么多嗎?”晏蓮影不禁問。
“哦,晏五俠有所不知,我朝例制,親王均佩侍衛三百名,其中巡府侍衛八十名,但燕長安極得當今皇帝寵愛,他享用的所有供奉全都逾制,而且逾越甚多,不但宮門門釘鍍金,七十二數,侍衛翻番,府第稱宮,且宮內太監、宮女的人數也是其它王府的五、六倍還多,他雖只是個世子,但俸祿甚至比五個親王加起來還要高,且皇帝老兒還常有各種奇巧珍玩賞賜。
在長安,百姓們都把皇宮叫做禁城,而這宸王宮,就叫小禁城,因為它里面宮連宮,殿接殿,大得可怕,要沒有七百多侍衛,根本就巡查不過來?!?/p>
這一番說辭,直讓眾人瞠目結舌,如聽神話。
寧致遠定了定神:“張大哥,侍衛既如此之多,那要查那個人,不是就棘手了?”
“的確是這樣,不過,幸得王宮內府的帳房司官跟屬下混得很熟,他足足熬了兩個通宵,把宮里所有的侍衛都理抹了一遍,凡是五十歲以下,十六歲以上,姓尹、云、贏、殷、印、陰、應等的全剔了出來,共計一百二十六人,叫延年、元年、愿連,和類似名字的有三十一人,可,這么多的人里頭,”張涵皺眉:“就是沒一個叫尹延年的?!?/p>
“興許他不是侍衛,譬如說,是個帳房里抄抄寫寫的書吏?或者是個灑掃侍應的的太監?”晏云孝插道。
張涵嘆氣:“這一點屬下也想到了,所以就拜托那位司官,索性把宮里頭所有的男人都捋了一遍,結果,倒有兩個人的名字還對得上號。”
眾人精神一振:“是哪兩個人?”
張涵苦笑:“其中一個叫印彥謙,五十出頭了,是王宮膳廚的一個廚子,可他的第六個小妾今年五月間生產,他一直守著,沒出京城一步,這一點倒有好幾個人可以證實。而且,前晚屬下也去他家里看過了,這人胖慘了,走一步路倒要停下來喘十喘,那顆光頭被肥肉撐得像個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他決計不會是那個人?!?/p>
“那另一個呢?”這回輪到寧致遠皺眉了。
張涵神情很古怪,像是有人把印彥謙那顆光滑賽雞蛋的肉頭塞進了他嘴里:“這人叫迎艷艷,是宮里戲班的男旦,年紀、身材倒有點像,又白又紅的,比個女人還女人,不過,他也絕不會是尹延年!”
“哦?張大哥去會過這個迎艷艷了?”
張涵的臉成了苦瓜:“唉,甭提了,屬下費了老鼻子的勁,才在翰林院侍郎程玉的臥室里找見了,鬧了半天,原來他居然是個……是個……”
大家自見面以來,便知他能干利索,這時卻見他吱吱唔唔。寧致遠、晏家父子立時便猜到了幾分,晏蓮影卻不明所以,追問不休。
張涵脹紅了臉,沖口而出:“迎艷艷是個像姑?!?/p>
華時的官宦人家,豪門巨族,玩膩了婦人,卻好起同性來了。一些戲班中的男子,因自幼便唱旦角,日久天長,相貌性情全都陰陽顛倒,正合了那些達官貴人老爺們的癖好,于是這些男旦便成了老爺們的玩物,因他們像個姑娘,故被世人稱為像姑。
晏蓮影不知何謂像姑?但見父兄的臉色俱是不對,心知這像姑定然不是什么好東西,當下也不再追問。
“他雖是像姑,卻并不能證實他就不是尹延年。”
“少掌門說的是,屬下之所以肯定,那是因為今年他一直跟程玉攪在一處,弄得程玉到后來連走路都要三、四個小廝架著,為這,程玉那兇悍的老婆,跟他鬧了個底朝天,這在京城的百官中已傳成了一個笑話。是以,屬下才說他也不是尹延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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