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支流矢方被少年的劍尖堪堪擋回去,卻不意另一側(cè)還有一支極速射來。少年將荀伯倉皇一推,箭頭險險擦過,在他臉頰耳側(cè)劃出血痕,然后倏地一下,釘入身后的樹干。被锃亮箭頭割裂的鬢發(fā)披散開來,在冷冽的風中飛舞,溫熱的血液自劃痕處滲出,看上去幾分狼狽,幾分可怖。
荀伯那邊自行掃落了三支飛箭,回顧正見少年面上的血跡,慌忙沖到他身邊問道:“少主,你受傷了?”
“不要緊,荀伯你先走!”少年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拭了把傷口,緊攥著劍柄,盯著火墻對面再次搭箭瞄準了荀伯的弓箭手,目光兇狠似狼。那雙茶色的重瞳,隱隱間開始流轉(zhuǎn)著詭異的光華。
“使不得啊少主!”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谂缘能鞑@惶地又撲了回來,一把死力摟住少年的身軀,嘶吼道:“少主您靈力尚未修習完全,怎能如此冒險!”說畢,將少年拽到了自己身后,自己以身作盾擋在前面。
少年無可奈何地大喊了一聲:“荀伯……”
荀伯回過頭來,神色嚴峻:“聽老奴一句,現(xiàn)下不是磨磨蹭蹭的時候,再多待一刻,危險便多一分,若是少主出事了,老奴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說著,奪過少年手中的劍,將少年斷然一推,鄭重道“就當荀伯我求你了!”
那少年抬眼看著漸小的火勢,又瞅瞅面前一臉堅決的荀伯,心下權(quán)衡一番,深深看了荀伯一眼之后,終于下定決心,扭身便走。
荀伯看著少年背身迅速離去,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劍,身形向后一仰,避開一支飛箭。
弓箭手不由地跟進幾步,幾乎跨進火叢中,暫且將同伴拋在腦后,一人突圍而出,緊追著荀伯箭矢連發(fā)。
荀伯繃緊神經(jīng),腳下疾走,且戰(zhàn)且退,全神貫注與那弓箭手周旋。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然纏斗了不短的時間。荀伯畢竟是上了年紀,身手雖然絲毫不遜于對方,然終究不似盛年力壯,如此一番爭斗,眼見得便體力不支,腳步拖沓,呼吸也急促紊亂起來。
緊隨在荀伯身后的弓箭手,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荀伯的疲態(tài),臉上不由地浮現(xiàn)一抹近乎殘忍的笑,他微瞇了眼,緩緩搭箭挽弓,志在必得地瞄準了荀伯的背后空門。
荀伯大口地喘著氣,冰冷的朔風灌入肺腑,倒似鋒利的刀刃直切入底,牽連得五臟六腑都是血肉模糊的劇痛,好似多年前的舊傷口都崩裂開來,老邁的身軀行動愈來愈沉緩。他撫著心口,以劍駐地,勉力穩(wěn)住自己的身形。縱是知曉自己正被一支利箭視為靶子,卻已然無力回避。唯一能夠讓自己慰藉的便是,自己成功地為少主爭取了逃離的時間。
弓箭手緩緩咧開了嘴,尖利的牙齒似是貪婪的猛獸,他緊扣著弓弦的手驀地松開,箭矢“刷”地一聲,驟然發(fā)難,向著搖搖晃晃立著的老漢迅疾地射去。
嚓!
一聲突兀的斷裂聲在兩人之間響起。
弓箭手渾身一僵,立即望向自己射出那支箭矢。
橫空飛出的一塊削薄的石片,干凈利落地將箭矢自中段截斷,箭矢尾翼無可依托,直直地墜了下來。而失去平衡力的锃亮的箭頭卻依著慣性去勢,狠狠釘入來人的肩頭,引得來人的一聲難耐的痛呼。
“少主!你怎么能夠回來啊!”看到少主去而復回,險些喪命的荀伯又驚又急,又見他肩頭鮮血汩汩,當下便要替他包扎。那少年忍痛,勉力拂開荀伯的手,手捂著肩傷,竭盡全力站直了身板。
弓箭手原以為射死荀伯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不意先前已然逃遁的少年竟趕回來救了老漢一命。本是惱羞成怒,再一看眼前情形,老漢體力衰竭,少年又有箭傷——看來上天注定,自己這次任務(wù)必要博得頭籌。心下這么一盤算,得意神情重新回到他的臉上,而右手則緩緩地探進箭囊。
然而,只一瞬,弓箭手的身形便僵硬了——只剩下一支箭!
少年搶身擋在老漢面前,一眼不瞬地緊盯著弓箭手的動作,就在弓箭手遲疑的一剎,少年立即矮下身來,貫力于足,看準身前的墳起的沙石堆,腳腕連踹,頓時地面蓬起一片沙石,順著風向,迷迷蒙蒙地直襲弓箭手的面門。
弓箭手始料不及,手忙腳亂地遮面避開沙塵迷眼,一時對少年與老者無暇顧及。
少年看準時機,一扯荀伯,兩人回身便跑。
弓箭手未待得塵沙落定,瞅見二人快要轉(zhuǎn)入密林之中,心下恨極,揚手抽出最后一支箭,毫不遲疑地瞄準了當先的少年。
荀伯步伐稍稍落后少年一步,回眸恰見這支挾帶殺氣的箭直沖少主而去,他面色驟然刷白,喉間嘶啞喚了一聲:“少主!”荀伯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撲向少年,而同時,那支利箭倏然而至,自荀伯身后,破開血肉,直入心肺。
少年順勢把住荀伯的手臂,只覺他的身軀驟地一震,面上血色全無,目眥欲裂地望著了自己不禁吃驚:“荀伯?”
“沒事,我們……快走……”荀伯努力擠出一個慘淡的笑,以掩飾自己顫抖地都說不出完整句子,又生硬地將手臂自少年手中抽出,若無其事地催促他快走。
愈行愈遠,曠遠的天地間好似空了一般,只聽見二人凌亂的腳步聲在寂寂回蕩。
明烈的火焰終于隱入幽暗的叢林深處,蒼白的月光映亮了荒原蒼野,北風呼嘯而過,卷起遍地白草,影影綽綽,白霰也似的清寒輕拂面頰,少年驀然抬起了頭。這漫天遍野飄灑的是——
“雪……”少年停住了腳步,情難自已地呢喃道。身后緊隨著他的荀伯卻突然向著他身側(cè)無力地倒了下來。少年吃驚地扶住他,卻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扶著他后心的左手,觸到滿滿的粘稠的溫熱。他就著月光,顫顫地將左手伸到眼前,登時刺鼻的血腥味直沖腦門。
“荀伯!”少年不敢置信地喚道。
“少主,老奴只怕是不能陪你了……”荀伯吃力地抬起手,似是想去摸一摸少年的頭頂,卻終不能如愿:“公主臨去前,曾拜托老奴無論如何要將你帶出晉國,交付到值得信賴的人身邊。如今,老奴終于可以無愧地見公主了……”
少年仿佛魔怔了一般,一動不動地抱著荀伯,好似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過了一瞬,陡然自顧自地說到:“還有什么最值得信賴的人,難道我最值得信賴的人不是荀伯你嗎,什么無愧地去見公主,你分明是想找借口將我丟下……”
“咳咳咳……少主……”荀伯聽著少年突然間孩子氣的話語,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無奈而寵溺的笑意,嘴角卻不斷地流出血沫:“老奴這一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碰到了公主和少主……少主……請您務(wù)必……務(wù)必保重自己的性命……”說話間,他勉力探向懷里,摸出一方絹帕,顫顫巍巍地塞到少年的手中:“找到喻家家主,將手帕交給他……之后,他自會替你安排周全……”
少年并不伸手接住那方手帕,任北風將它吹落,只是一把拽緊荀伯的手臂,蹲下身子,弓身準備背他:“你還沒有死,我為什么要去找其他人!”
荀伯卻掙扎著拉住了少年的手臂,阻止了少年的行動:“少主不必如此枉費心力……那箭……已然刺穿了老奴的心肺……老奴怕那賊人知道我們一行中箭受傷……派人追蹤,便當即將箭給拔了出來……現(xiàn)在……”少年聽到這里,驚乍之下,目眥欲裂,荀伯只歇了口氣,接著斷斷續(xù)續(xù)道:“所以……少主,不必再管老奴……老奴要去陪著公主了……”一語未畢,疲憊的雙眼已經(jīng)緩緩地闔上了,嘴角卻揚起了依稀可見的笑紋。
北風勁吹,暮雪蕭蕭。
荀伯的身軀逐漸冷卻下去,含著笑,在少年懷里安然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這個老人曾像影子一樣,對少年不離不棄。而他離開人世的時候,也一如這天際飄落的冰冷的霜雪,融入亂山荒原,了無聲息。少年魔怔了一般,呆呆地跪坐在荒野,任憑漫天大雪鋪頭蓋臉,披了滿身。
荀伯是炮灰咩……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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