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房東的門開了,房東大姐揉著眼睛走出來,見到蘋果,笑了笑,“丫頭,睡得怎么樣?咋起的這么早哎?”
蘋果氣哼哼地說,“沒咋睡著,這幾家起的太早了,吵吵鬧鬧的合不了眼。昨晚又回來的太晚,他們咋這么能折騰呢?”
房東大姐笑笑,“做體力活的,可不都起早貪黑。早上走的幾個是開三輪的,天天在火車站蹲點兒,回來的晚,起的早。這家子是開理發鋪的,早上走的晚,可有個孩子,也睡不成覺。我都習慣啦,他們一起來,我就睡不著了?!?/p>
開理發店的那家的女主人此刻正端著孩子把尿,似乎聽見了房東提及自己,驕傲地沖著房東大姐呲牙一樂,清晨的陽光打在她一口大白牙上,伴著手中孩子尿出的歡樂的水花,一副母慈子孝的美麗場景。
房東見蘋果依然掛著個臉,便陪著笑說,“剛才他們是不是逗你來著?別跟他們置氣,都是粗人,但嘴壞心不壞哩?!?/p>
聽了這話,蘋果也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說,“不要緊,我不生氣,就是睡不夠呀,怎么的都不痛快?!?/p>
房東大姐道,“這里畢竟不是市區,和人家那安靜比不了。你到了親戚家再補補覺吧?!?/p>
蘋果想到自己昨天扯的那個謊,不禁有些臉紅,但她更為好奇的是房東說的這里不是市區,便很奇怪地追問,“這里不是市區?我下了車也沒坐多少站呀,咋就到了郊區了?”
房東本來想轉身回屋做飯,聽了蘋果的疑問,轉過身來笑著說,“這也不是郊區,是東水牛村,挨著市區哩。保定的市區就那么一丟丟大,走著都不遠,坐上車轉個彎兒就轉出來啦。”
蘋果一邊疑惑地應著,心卻是沉沉地墜下去了,天漸漸大亮了,刺目的陽光罩滿了整個小院兒,新的一天開始了,自己究竟該怎么邁出第一步呢?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屋里。
這世界上的每件事情似乎都如此,當你憧憬它的時候,像是填滿了宏大和美好,等到開始的那一步卻如有千頭萬緒,撕扯不開,每一步都步履維艱,困難重重。每一個人都是天生的幻想家,卻沒有幾個人是實干家,細枝末節的瑣碎行動,足以將任何一個幻想家腦海中的美麗泡沫捅的粉碎。
盡管蘋果設想了千萬遍外面世界的美好,但是面對最基本的找工作,她發現自己一無所知。怎么找,找什么類型的工作,面對這些問題她手足無措。此時她猛然覺得,自己在車上為自己定下的三個“不做”,是那么的籠統和高屋建瓴,就如同宏觀的政策導向,看上去偉大且美好,但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除了自己不做的,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呢?她的內心一片迷茫,充滿了煩躁和憂慮。
蘋果忽然想到了李大奎常說的一句話,“寧吃碰,不耽誤?!毙睦锏拈T像是敞開了一道縫,稍稍亮堂了一些。蘋果嘆了口氣,想太多都是白想,還是走出去看看吧!借著這股雞血的來勢洶洶,蘋果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
東水牛村雖然破,但勝在交通便利。借著昨天晚上模糊的記憶,蘋果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公交車站,順順利利地登上了通往市區的公交車。
這次蘋果學精了,她時刻緊盯車窗外,一旦發現到了繁華地帶,立刻毫不猶豫地下了車。正好車站對面就是個小飯館,破舊程度即便在大裕村也數一數二,里面的人也稀稀落落,蘋果尋思著,就先拿這兒練練手吧,哪怕丟了人,也丟不太大,于是鼓了鼓勇氣,邁進了門。
蘋果還沒來得及坐下,一個小伙計就跑顛顛的奔過來,笑瞇瞇地問道,“小姐,想吃點啥?”
蘋果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問道,“我不是來吃飯的,你們招人嗎?”
小伙計見有人來踢館,突然上演變臉大法,“不招!滾滾滾,別擋道!”
蘋果羞愧難當,憤怒地說,“不招就不招,你不會說人話嗎?”
小伙計拉著臉說,“你說的才不是人話!再不走我叫人了!”
蘋果拉出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你倒是叫人!聽清楚了,我要吃飯,你叫啊,你叫啊,有種你把你媽叫來!”
沒想到搶飯碗的陡然變成了上帝,那小跑堂愣住了,臉漲的通紅,氣鼓鼓的像個氣蛤蟆,無可奈何地跺了跺腳,一溜煙跑到廚房去了。
一個跑堂的小姑娘趕緊跑過來,低眉順眼的問,“小姐,你想吃點啥?”
蘋果表情像個大爺,話到嘴邊卻忽然綿軟無力,“給我來碗疙瘩湯?!?/p>
“就這?”那小姑娘鄙夷地翻了翻白眼,氣咻咻地跑到后廚去了。
這碗疙瘩湯稀溜溜的清澈見底,蘋果一邊無精打采的吸溜著湯,一邊暗暗罵自己,這個臭脾氣,連這么點委屈都忍不了,虧得人家是開飯館的,人家要是賣家電的,自己還能扛一套電視回來不成?到了下一家,不管人家說啥,自己都得認,誰讓自己現在求人家呢?
練手未遂是個不好的兆頭,接下來的一天,蘋果雖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暴脾氣,可惜依然沒有得到哪怕一個工作機會。這一整天,她順著裕華路,拐到三豐路,又繞到了南大街,走走停停,東邊打聽西邊問,像城管隊員一樣游蕩在各個店面之中打游擊。有店家態度好點的,對她笑著擺手說不需要;有態度不好的,雖說不像上午那個小跑堂張嘴就罵,但也是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像無聲的盾牌一樣,硬生生地把人隔了出去。
到了后來,蘋果往人家店里一站,身上帶著的委頓與落寞似乎就昭示著她求職者的身份,只要看到別人稍稍搖頭,或者剛剛吐半個“不”字,蘋果便自知無望,倒也省得費口舌,轉身就走。
這樣一家一家的問,直到天漸漸的沉下來了,蘋果依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著。保定市區果然真小,她走著走著,身邊就好似換了人間,周圍的高樓大廈就被一座座民房替代了,那一條條歪歪斜斜的小巷和街道,看上去竟然像極了大裕村。
天黑了,家家戶戶紛紛起火做飯了,飯香菜香蔥花香好聞地四散在夜風中,鍋鏟叮當伴著熱油噼里啪啦爆裂的聲音好聽的響起,過路的人浸的滿身滿鼻子都是香氣,周圍騎車的人都卯足了勁兒向家蹬去。蘋果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忽然就想哭。
家里也該開飯了吧?今晚上吃啥呢?
肯定有嘎嘣脆的棒子面餅和黏糊糊的棒糝粥,粥里面興許放上了白薯塊兒,攪了兩勺子白糖,一鍋粥都是香甜軟糯。再來一盤子小蔥拌豆腐,一盤夏天里腌好了的春不老或者蘇子葉,蘸點干黃醬,就著棒子面餅,嚼上一大口,再喝上一口粥,又香又清口,真是舒服到了骨子里……
蘋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忽然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天黑了,自己要住下啊,可是這回該住哪兒呢?
她忽然覺得昨晚住的那個小屋真好,雖說吵吵鬧鬧,屋里有壁虎,冷的凍死人,可是真便宜啊,在自己沒有工作之前,便宜就是王道,就能蔑視一切??!
可是可是,那個村叫什么來著?什么牛村?記不清了。
昨晚上自己坐的哪路車?忘了。
哪一站下的?想不起來了。
早上出來的時候坐的哪路車?這個也沒記住。
因為自己的沒心沒肺,蘋果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這下好了,天黑了,又要重新找地方住了,自己的錢恐怕都要浪費在住宿這件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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