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兩眼一睜,大驚道:“嫂子,你這事辦得太輕率了,你怎么這么輕易放手呢?我要早點回來,決不讓你如此意氣用事的。”靈芝倒只略皺了皺眉,嘆口氣道:“你不知道啊,我要不離婚,那個冤家連大毛小毛都不管了呢。”
靈芝皺眉,說道:“你上了我哥的套了,大毛小毛是他的孩子,他能不管嗎?他是利用孩子的事拿捏你呢。”靈芝道:“走到這個份上,不離也不行啊,你想槿花妹子都顯肚子了,不離還行么?”
廣華聽了這話,深深地嘿了口氣,望著傻乎乎的靈芝嫂子,苦笑道:“嘿,你這倒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了。但是,我的嫂子啊,好心慈悲也不是你這么個干法啊!譬如現在我們講究緊閉門戶小心盜賊,那不是正理?你還能去同情這天寒地凍,盜賊偷不到東西怎么辦嗎?”
靈芝心里的興奮又上來了,廣華的話她也聽不進,卻偏嘴笑道:“嘿,廣華,我實話對你說吧,不但廣林,這婚我也想離呢,我也不想再讓他絆住了。這些年我被他耽擱了,要不然我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呢。現在離了婚正好,我也去干點自己的事,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笑到最后呢,我就不信我比不上他,說不定將來我發的財比他還大呢。”
廣華聽了這話一頭霧水,愣愣地望著靈芝,這可不是嫂子說的話啊。她抬眼看了看她,見她的表情與剛才完全不同了,竟是一臉的喜樂,十分的興奮。廣華心下詫異,忙道:“嫂子,你這是怎么啦?你怎么說這話?”
靈芝見廣華驚慌,悔悟過來自己說話漏了嘴。轉念一想,自己心里的秘密只能自己獨享,暫時還不能告訴別人,別人是不會相信自己的,只有等將來自己成功了讓別人去傻眼。這樣想著,她的心境就頓時改換了,恢復原樣,臉上又爬上了憂郁,嘆口氣垂淚道:“離都離了,還有什么好說的?現在我別的不擔心,就是大毛小毛轉學的事也還沒有消息,不知你哥辦得成辦不成呢。”
廣華見靈芝的情緒頃刻之間這般多變,還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竟是有點喜怒無常的兆頭。她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默默地想了想,悲從中來,忍不住輕輕地哭起來。
靈芝已經恢復正常,見廣華哭泣心頭一熱,難得廣華十年沒見面,倒還是從前一樣的心腸呢。她想起廣華當年“私奔”之事,撫摸著她的頭發,憐愛說道:“廣華,你也傻氣,要逃走就罷了,怎么還要扯個臟名背在身上呢?”廣華這才止住哭,無奈說道:“唉,只有那個臟名能成全我的心愿啊,不到萬不得以,哪個女人肯背上那么一個臟名?”靈芝就道:“可外面人都說你淫奔無恥,真是天大冤枉,你受委屈了。”
廣華含淚淺笑道:“這倒不要緊,好人說不壞,水退石頭在。做人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在乎別人說什么嗎?”說話間,靈芝起床披衣到樓下去給五娘換尿布,回來腿就凍成冰條,把一股冷氣帶到被里,廣華趕緊用腿纏上沃著。姑嫂倆談一會,哭一會,天就亮了。
過了兩月金民的病急轉兇險,眼見就到最后時刻了。廣林得信,就回家把廣華接到熊家去了。挨幾天,金民彌留之際,自然與親人有一番生離死別,他緊拉著小梅和廣華的手,大悲大痛不忍去,在場見者無不動容落淚。
金民終如一縷輕煙歸于虛無,斯人已去,其目圓睜不閉。小梅哭得昏厥,廣華卻站起來,伏上身子抱了他痛哭,長久不止。有上年紀的人過來勸她,說是別讓眼淚掉到金民身上了,他在陰間要受苦的。廣華就道:“不會的,金民是好人,他心善情真,在陰間一定不會受苦的。”
金民死不瞑目,這是風俗中的大忌。入殮時,眾人攙著他的父母過來,熊師傅夫婦含悲忍淚在兒子目上一遍遍撫摸,囑咐他放心而去。金民的眼睛合上又張開,反復不止。廣華見狀擠過去,伸手在他目上輕輕一摸說:“金民你放心去吧,我們生者一定會為你好好活著的。”
也是奇怪,金民經廣華如此一摸,竟是雙目緊閉再不張開了,遺容神態安祥得如一片凋零的落葉。
辦完金民的后事,廣華回到廣林公司,在槿花房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躺了一晝夜。第二天廣林百般勸慰,她總算起來吃了點早餐。廣林見妹妹吃了東西就放心了,叮囑槿花好生照看她,自己出外辦事去了。
廣林走后,廣華便一聲不響地收拾行李。槿花見她像要走的樣子,百般追問她要去哪里,廣華也不搭她的腔。槿花知道她為靈芝生自己的氣,倒巴不得她走了的好,但又擔心她就這樣走了,說不定從此又沒了音信,自己就擔著責任,廣林定要怪罪的。
她想了想,便打了廣林的手機,說廣華要走,也不知她要去哪里,我也留她不住,你快回來吧。廣林聽了著急,生怕這個妹妹得而復失,立馬開車往回趕。他擔心自己趕不及回去廣華已走了,忙打個電話給槿生,讓他立刻趕到槿花那里,把廣華絆住。無論她要去哪,都要等他回來再說。
槿生得了廣林的電話急急趕到槿花房里,只一支煙功夫,廣林也氣喘噓噓跑上樓來。廣華也不理他們,自顧把一摞書整理起來。槿生過去幫她收拾,拿起一本書,誰知竟是《六祖壇經淺釋》,驚道:“哦,廣華妹子,這種書你都讀到了?怪不得你行止見識與眾不同呢。”
廣華回頭道:“這是我廈門師傅的,我瞧著這些出家人寫的書,倒有些真知灼見,沒事翻翻,只求心氣平和一些,能有什么行止見識與眾不同呢?”槿生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人生處世心氣平和實是最難得的,心氣一平和,自然行止見識就與眾不同了。”
正說話間,廣林公司一位員工進來說道:“喻總,有位老太太非要見你。”廣林正納悶有什么老太太非要見自己,只見小梅攙了熊師母已經進來。廣華見了熊師母,忙過來叫了媽媽,扶她在沙發上坐下,槿花忙篩茶不提。
熊師母坐定,眼睛掃了掃屋里的一干人,止了喘氣對廣林說道:“難得大家都在這里,金民大舅啊,金民這一走,這些天我和金民他爸都是稀里糊涂的,也沒顧上考慮廣華妹子的著落。昨天夜里,我們談了一夜,這會有件事要來和你商量呢。”廣林聽了這話,忙道:“伯母客氣了,伯母有什么事吩咐,打電話叫我到府上去就行,還用親自跑來嗎?”
熊師母就望了廣華,唉聲嘆氣流淚道:“廣華妹子,現在金民走了,丟下我們老倆口倒不要緊,好歹我們有幾百塊錢社保費,日子總可以過的。只是你和小梅女人家家的,又不老不小,若說這會急急地找人家呢也不是回事,出去打工漂泊呢,不說我們二老不放心,便是金民在九泉也不安心啊——”說著拿起袖子一個勁擦淚不止,小梅忙送上帕子。
熊師母又道:“我和金民爸爸商量,‘頂上功夫’這間店我們不開了,讓給廣華小梅兩姐妹開,雖說不能掙大錢,女子在家里親人眼面前掙飯吃,比到外面漂泊總強些。往后從從容容挑到合適的好人家,讓你們落根落葉,就算金民的身后事也完了。”說罷忍不住悲傷起來。廣林待熊師母說完,連忙說道:“伯母,這是最好沒有的,難得你們這樣好心疼愛廣華,我看就是這么辦吧。”
誰知廣華聽了這些話,竟伏在沙發上哭起來,小梅忙扶起她道:“喻姐姐,莫非你嫌棄我,不肯跟我共事嗎?這幾年我也學出手藝來了,你放心,我一定使勁干活,不會讓姐姐太受累的。”
廣華揚起淚眼道:“媽媽、小梅,你們這樣看得起我,還把我當家里人看待,我感激都來不及,還談得到‘嫌棄’兩個字嗎?只是我命苦,消受不上你們成全我的福啊。”熊師母忙道:“廣華,你有什么難處嗎?這里都是親人,說出來大家沒有不鼎力幫你的。”
廣華沉吟片刻,說道:“媽媽你知道,我還有個娘啊,她為了我的事操心得瘋了,如今飲食屎尿樣樣都要人侍候。她老人家生了我們兄妹六個,如今她全靠我嫂子一個人照顧,我嫂子太苦了,我心不安啊。何況現在我嫂子又離婚了,這更不應該讓她來照顧老人了……”
槿生聽到廣華這話有如一個驚雷,他一直以為靈芝還不知道廣林和槿花的事呢,總在試圖說服槿花退出廣林的愛情,誰知現在卻聽到廣林和靈芝離婚的消息。他目光射向廣林,又掃掃槿花,覺得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壞事,無地自容。廣林和槿花的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的,極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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