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公司希望你入職,你愿意從底層做起嗎?”寧西由上至下打量著面前的男子,二十出頭的樣子,輕狂中帶著年少的羞澀。
少年眼中劃過一絲不安和憂慮,遲疑著問道:“我做過銷售的,也要到車間里做嗎?”
寧西淡淡笑笑,坐正身子,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威嚴、老練一點:“每個公司生產的產品不一樣,做銷售的首先要熟知自己推銷的產品,知道產品的優缺點和特性,才能有更好的說服力去讓客戶相信……”這時寧西身上的手機響起,寧西掏出來看了眼,是家里,朝面前的男子欠欠身說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說完站起身,走到內間。
“寧西,你回來一趟吧。”是林建國的聲音,話里焦急。
“什么事?”寧西有點不安,一般林家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過來。
“寧寧摔了一跤,要送醫院。”林建國說道。
寧西松了口氣,小孩子摔跤是正常的,就算是摔出血了,只要不摔傻都不算很嚴重:“哦,我就過來。”
放下電話,打發了面試的男子,跟羅葉明請好假匆匆回家。
“媽媽。”剛見到寧西,寧寧就帶著哭腔撒嬌道。
寧寧的額頭已經經過處理,貼了紗布,紅色的鮮血隱隱的滲出來。
“讓衛生所的醫生看了一下,處理不了,要去市里醫院縫針。”林建國慢慢地訴說著,生怕兒媳生氣,畢竟是自己的妻子在照管孩子,責無旁貸。
一旁的張紅英沒了往日的傲氣,靜靜地待在一邊,看來嚇得不輕。
寧西抱著寧寧,靜默不語,輕輕揉著兒子柔軟的頭發。
“媽媽,寧寧疼,出血了。”寧寧指指地上向媽媽告著狀,地上尚留著淡淡的血跡,一大灘,寧西的心一凜,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
“沒事,寧寧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不怕疼。”寧西安慰了兒子,這些都是成長中必經的。轉頭問公婆,“車子叫好了嗎?”
“我打電話了,讓謝成來接。”林建國走到門口張望,不一會轉過身,“他來了。”
寧西不認識謝成,也不關心他是誰,無非是公公人際關系中的任一一個。
黑色的沃爾沃里的男子利朗的短發,濃黑的雙眉,簡單的白襯衫外面套一件挺括的黑色西裝,四十歲的樣子,不胖不瘦,坐在車子里肚子微微凸起,帶有男人的滄桑和睿智,男子的模樣有點眼熟,寧西搜索了一會,咧咧嘴,這個男人五官長得有點像臺灣的演員—趙文瑄。
“寧寧,叫謝伯伯。”林建國教孩子喊人。
寧寧瞪著大大的眼睛,看了半天也不吭聲。
“他怕生。”林建國尷尬地解釋著。
“沒事,寧寧現在變楊戩了,可神氣了。”謝成寬慰道。
寧寧的傷口不偏不倚在額頭正中間,說楊戩確實有點逼真,寧西笑笑,親昵地叫著兒子:“小楊戩!”
“小楊戩。”寧寧學舌著,臉上帶著頑皮的笑容,顯然他已經從剛才傷痛的陰影中快樂起來。
“腳下絆了一下,摔倒凳角上了,力道肯定很大。”在車子上張紅英緩過神來,描述著當時的情景,“流了好多血,地上凳子上都是,我都嚇傻了,人都瑟瑟地發抖,我想這下該怎么辦啊?快點打林建國電話。”
聽著婆婆的描述,寧西的心一緊,抱著兒子不停地摩挲。
“我們抱著寧寧去衛生所,他們看了傷口說要去大點的醫院,他們不敢縫。”張紅英繼續說著。
“大醫院縫合的傷口會好點,不容易留下疤痕。”謝成附合。
“對,我就是怕以后留疤,我還想這下出大事,真怕摔傻了。我給寧寧拿開水喝,讓他太婆看一會,剛上樓梯就聽見他在外面‘哇哇’大哭,我就知道出事了,跑出去一看,地上一大攤血。”張紅英描述事發經過驚魂未定。
“現在寧寧是大了,跑起來我追都追不上,讓他慢點走他偏不聽,你看現在摔了。”張紅英的話匣子一打開,一時半會停不了,“皮是皮死了,他太婆是更管不住他了,看到他摔了嚇得拉也不去拉一把,我以后是不敢讓她看孩子了。”張紅英口中的太婆自然是林天佑的奶奶,八十幾歲,人雖健朗但總不比年輕。
寧西讓車窗留下一道縫,四月的春風攜帶著暖暖的太陽細細地鉆進來,她轉過頭看窗外的景色,婆婆又要開始祥林嫂般的絮叨了,寧西小心眼般地不喜歡聽婆婆的理由,摔了就是摔了,我不追究你,你就不要推脫。
“媽媽,吊機。”寧寧活躍地站起來,指著外面一棟正在建造的樓房上的吊機興奮地叫著。
“恩。”寧西有口無心地應著。
“媽媽,大嗎?”寧寧張著大大的眼睛,慧黠而調皮,不等寧西回答,小孩子就自顧自說道,“好大,大吊機。”
車上的人都被寧寧的天真引帶著笑了,誰也不再聽張紅英的牢騷。
寧西太愛這個孩子了,有時候她真有點懷疑這個可愛的孩子是不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一個呱呱墜地只會啼哭的孩子、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到如今的單純可愛,不時冒出經典的小笑話,那樣的不可思議,那樣的驚喜不斷,從孩子的出生那天起就如獲至寶。
春風輕輕地拍打在臉上,長發被吹得輕微凌亂,她輕輕地、細細地嘆了口氣,生活是不是擁有這樣的天使就該滿足,婚姻已如死灰也該淡漠忍受?
“寶寶乖,叔叔來看一下傷口。”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精瘦而白廖,臉上堆著假假的笑容,十指纖纖揭開寧寧頭上的紗布。
寧西明顯能感覺到寧寧在害怕地逃避,她緊緊地抱住寧寧的雙手以免他掙脫,柔聲安慰著:“寧寧乖,叔叔看一下而已,不疼。”
“媽媽,不要打針,不要打針。”從出生到現在打了十幾針疫苗的寧寧,看到白大褂的醫生很是抗拒,在寧西的懷里拼命掙扎。
“不打針,寧寧乖,我們不打針。”寧西看著寧寧求助的眼神有點心疼。
醫生輕輕地揭開寧寧頭上的紗布,露出一個三角形的口子,滲著刺目的鮮血,傷口很深像只小小的眼睛在原本光潔的額頭上裂了開來,里面的肉被凳角磕得爛爛的,因為紗布揭開,鮮血很快涌了出來,模糊傷口,此時的寧西再也無法把這個傷口和“楊戩”聯系在一起了。傷口觸目驚心地刺痛著她的雙眼,撞擊著她的心靈,一下子木掉了,她沒想到那塊紗布下面包裹著這么血淋淋的殘忍,感覺自己全身被抽空了,她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的悲痛,眼淚不受控制直落落地掉了下來,沒有醞釀、沒有準備,眼淚一下子就泄洪般泛濫。
“媽媽,媽媽。”面對媽媽的眼淚,寧寧明顯不知所措。
寧西別過頭,腦海里晃動著那深深的傷口,身體無力地靠著椅背上,無聲哭泣,沒有其他的理由,只因為她心疼,揪心的疼。
寧西不想哭泣,特別是當著陌生人的面,顯得那么狼狽,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感情和眼淚。
“媽媽,媽媽。”寧寧緊緊抓著寧西的衣服,大聲喊叫。
“寧西,沒事的,不會留疤的,放心吧。”林建國在邊上安慰著。
寧西什么也沒說,抓過別人遞來的紙巾擦擦眼淚,無力地抱著孩子,一轉頭看到寧寧的偌大傷口,眼淚撲簌撲簌地再次滑落。
“媽媽,媽媽。”寧寧依舊執著地拉扯著寧西的衣服。
“媽媽沒事,寧寧乖。”寧西再次擦干眼淚,柔聲說道,只是她仍能聽到自己哭泣的聲音。
“你以后可不要再皮了,看摔成這樣。”張紅英對著寧寧說道。
雖然是玩笑的口吻,寧西聽了還是很不舒服,嘴角輕輕地抽搐,表達著對婆婆的不滿。
“傷口有點深,我建議你們去整容科縫合,那里的針比較細,他們處理傷口也會比較到位,長大以后應該不會留疤。”醫生建議道。
“那我們就去整容科?”林建國詢問著寧西,畢竟她是孩子的母親。
寧西恍恍惚惚沒有決斷權,甚至連公公話里的含義都沒有聽明白,看著醫生問道:“醫生,看這樣的傷口大約要縫幾針?”
“這樣的傷口放在我們這里大約就4、5針左右,比整容科是要少很多,不過我們縫合后的傷口沒有他們那么好,我主要看你們傷得深,應該還要進行內部縫合,我們這里不會做那樣的處理。”醫生用紗布依舊蓋住傷口。
寧西不敢想象那樣血腥的場面發生在孩子身上,轉頭對林建國說道:“爸,你決定吧。”
“那就去整容科吧,雖然是男孩子但傷口在臉上總不好。”林建國決定道。
“我來抱吧?”看兒媳哭得凄凄慘慘的,張紅英提議。
“媽媽抱,媽媽抱。”寧寧死命地抱住自己的媽媽,怕失去自己的保護傘。
寧西忍住眼淚,抱起兒子。
整容科手術室里,因為孩子還小,傷口又在頭上,醫生幾乎沒用麻藥,林建國和謝成倆人按著年幼的寧寧的身體,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給他清理傷口并進行縫合,恐懼和疼痛讓孩子的哭聲垂死掙扎般透露著恐慌。
哭喊聲穿透了醫院,穿透了寧西的心臟,已經超出了她能夠承受的負荷,瞬間天旋地轉,她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任眼淚橫流。只是一個傷口的縫合,寧西的身上就遺留了生死兩隔的無邊痛楚。
寧西從來沒有覺得那么悲痛過,那種悲痛是揪心的,她感覺自己就快死去,眼淚像六月的梅雨連綿不絕,她都不能獨立支撐著身體,悲痛使她搖搖欲墜,聽著里面寧寧撕心裂肺的哭泣,心如刀絞。
當傷口縫合好,寧西抱著渾身被眼淚和汗水浸透的寧寧,幾近踉蹌。
寧西的眼淚直到在回去的路上才止住,心情漸漸得到平復,寧寧靠在寧西胸前安靜地睡著了,額頭的傷口被紗布覆蓋著,寧西用臉輕輕地摩挲著兒子的頭發。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誰比自己的生命重要,就是懷中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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