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感漸失（九）

20

“你的姓名應該是，月語靈！”隨著男人那不可違抗的聲音，我突然陷入了一陣漩渦中。

我記起來了，那樣的世界，還是同樣的世界不是嗎，丑陋的月亮，虛幻的楔子，刀仍舊刺入我的肌體、卻沒有流血——但我卻一點疼痛都沒有！

那個男人，我記起來了！我的疼痛對他無效卻能讓我痛不欲生的男人！那鮮紅的與我相似的眼睛、那酷似我母親俊美的臉，為什么、為什么如此親近的男人居然是這樣的對待我！

我什么都感覺不到，連刀刺入身體那該有的觸感都沒有了，我呆滯地看著這個世界、空虛而死寂——漸漸的，虛幻的楔子好像已經無法約束住我了，我并不感到它的存在，眼前那丑陋的月亮漸漸扭曲、變形——如此世界，慢慢的變成了幻影，就如藍眼男子所說的，只是存在于這個鏡花水月般的世界罷了、只是鏡花水月罷了——不是嗎，生活在現實、或幻影，母親呢？

突然，母親的身影展現在我的面前，那慈愛祥和又有一點疲憊的臉龐，那最美麗的輪廓，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媽媽。”我叫道，眼睛不爭氣地禽出了淚水。

母親的手，慈母那溫和而又能保護一切的手，溫柔地撫摸上了我的臉龐，我露出了微笑、我想這是多年來第一次露出這樣祥和安寧的微笑，因為，媽媽就在我身邊，在我身邊保護我……

“母親啊，這是一個令人懷念的……”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一片安寧、一個美夢，“……鏡花水月罷了。”隨聲音的響起，母親的影像慢慢的消失、消失……

“不！”我撕心裂肺地喊道，眼淚再次不爭氣的留下來了，“媽媽！媽媽！”拼命的向那消逝的方向跑去，盡管知道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空想！

“一切，不都是鏡花水月嗎？”討厭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和你，不都是行走于這個虛偽的世界中的嗎？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就像你一樣，就如同，我們并不知道我們所活著，為了什么所活，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做到完美，而是知道自己所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和無能為力的事情。”

“但你并非無能為力，可卻很難依靠自己擺平一切——如果想要認清自己，就要重新認識真正的自我并承認它……你不僅對大家說了謊還對自己說了謊，欺騙了自己，無法承認自我的人，終究會失敗，失敗！”

“我，并不清楚我是誰。”我說道，“但我清楚，我知道，你是個混蛋，你利用我的母親！我要殺了你！”

“你的母親，那一直存在你的心中、是你的鏡花水月，可是，不要忘了——我們應該是同類，同樣在這個虛偽的世界內痛苦的人不是嗎——你父親、你周圍的人，又是如何對待你的呢！”男人的話語再次響起，“你不就是一直憎恨這一世界嗎，月語靈！內心的世界，才是最最真實的，真實到看清所有人丑陋的面孔、跳梁小丑般的存在——因為利益、欺詐、貪婪、美色、權勢、金錢——構造了這名為丑陋又虛假到惡心的世界！”

“你的母親，將近因何而亡！是這個世界、這個現實、這個社會毀滅了她！”

“這個世界、這個現實、這個社會……”我喃喃地說道，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對，就是因為這個虛偽的世界！就是因為這個虛偽的世界！母親，媽媽，靈兒恨這個世界！

21

　　這本來是非常平凡的一天，對于醫院院長來說，雖說新來了幾個病人。

　　不過，那個名為歐陽靈的女孩才是重點，因為她是歐陽財團的千金小姐，而且財團的老總歐陽衛國向來不是一個吝嗇的人——相較于其他普通的病人而言，她可重要得多。

　　一邊坐在辦公室的老板椅上，一邊看著醫院的賬單，看了會，他就伸了個懶腰，想到今天晚上約了醫院里最漂亮的護士happy，就不禁臉上溢出了邪惡的笑容、某個部位也發生了反應，這妞表面上看起來文靜，沒想到那么浪，而且還是有夫之婦，就像自己是有婦之夫一樣。

　　“嗯？”院長突然眼前一閃，仿佛什么東西瞬息而過，他不知怎么居然站了起來——突然，周圍的環境慢慢的扭曲、模糊，“怎么回事！”院長驚恐地叫道，“快來人，快來人！”

　　“呼呼呼呼……”一陣陣的喘息聲傳來，院長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然臉上顯露出一陣恐怖的表情，“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前方，正出現一個大約8歲左右的男孩，全身肌膚卻仿佛干癟一樣惡心、眼神中透出一陣憎恨的感情、正死死地盯著醫院院長。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啊啊啊！”模糊的幻影、男孩已經“緩緩”地走到他跟前，他親眼看到對方慢慢的、優雅的用嘴把他肌肉一塊一塊的撕咬下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啊啊啊啊啊啊！”瘋了、他感覺他快瘋了，卻無法昏或者死過去——

　　——五年前，一個病重的男孩來到了這個醫院，帶他來看病的是男孩的爺爺，原本慈祥的面孔顯露出焦急的神色。

　　醫療費價格不菲，男孩的家屬并不富裕，但破天荒的是，原本以吝嗇出名的這家醫院，居然提出免費為這個男孩治療，但不能保證一定能治療成功，若是男孩死亡了，醫院將賠償一筆錢給男孩的家屬。

　　男孩的家屬于是千恩萬謝的謝過了醫院，盡管最后男孩還是死亡了、醫院依舊按照承若賠償了一筆不匪的錢給男孩的家屬——男孩的家屬也相信了醫院是盡力了的，也只能感嘆老天爺對孩子太殘忍了。

　　可是，又有誰能想到，本來男孩的病并不致死的，而真正殺死男孩的，不是別人正是醫院本身！

　　醫院新產了一批藥，需要實驗，于是他們看中了男孩、明明知道那個男孩十有八九會喪命，仍舊殘忍的將他當作試驗品。

　　對外，他則宣稱男孩的病存活率不大,讓男孩的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并提出如果治不好就給予賠償——雖然損失一筆錢，可對于日進斗金的醫院來說并不算什么，而且還能增加他們的好名聲。

　　于是，一切按照計劃，男孩死了，家屬卻也沒話說，外界更稱贊他們、名聲大增。

　　——院長，他感覺自己的肉幾乎被撕裂光了，可是卻沒有停止——突然，他發現，自己的肉體還是保存的很完整，但……無數的男孩涌了上來，撕咬他的身體——那種感覺，卻是真真確確的！“啊！”他無法忍受地喊了出來、平生第一次，對于貪生怕死的他第一次想死了。

　　“范圍涵蓋了整個醫院吧。”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響道，“好厲害啊，要不是我有這名為真實之眼的太極之瞳，又怎么會看清楚事物的真相呢。”他喃喃地說道，眼神已經從玩世不恭變成了帶著一絲絲的悲哀，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前方正是一個絢麗的女子、而他正處于一片森林中。

　　女子有著一頭如同瀑布般飛流直下的長發，眼神中帶著空虛與呆滯、仿佛不知道下一秒該干什么，身著白色的素服、而臉龐和手卻是和衣服一般的白皙。

　　“我的境界還不夠，歐陽靈。”鄭一誠說道，又仿佛自言自語，可是他的眼神仍沒有離開那個女子，“雖然我能洞察事物的洞察，卻無法看透本質……我了解你的憤怒，如果能力足夠強，或許可以涵蓋到整個世界呢！”

　　因為、整個醫院都處于這種幻影中，人們所看到的，就是自己內心深處所埋藏的種子、然后被綻放。

　　“人，當然虛偽了。”鄭一誠突然笑道，“可，并不是每個人的內心都是骯臟不堪的！”他的眼神從悲哀突然快速的轉換成犀利，幽幽的藍光比平時更加炫麗，對于鄭一誠來說，對于處于同種環境中的，他都可以看到、準確地說應該是視見——他視見了醫院院長殺死男孩的事、視見了那個最漂亮的護士與院長茍合的事、視見了不良醫生故意多開了很多貴的可有可無的藥物來治療病人的事——各種丑事。

　　他又看到了凌麗、沐恩和林鸞——凌麗眼前并沒有什么東西存在，仿佛就像她的杰作一樣、仿佛就是人偶一般、毫無感情的，卻是最牢不可破的；沐恩出現在一個慌亂的時代、他宛然如同一個圣徒，救治的那勞苦的民眾，可是……越來越多的人遭受了災難，他感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他感到了無力、感到了渺小、因為力量弱小而痛苦——悲憫的情懷帶來了更大的悲傷——沐恩也漸漸地留下了淚水，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即使是現代所謂的和平，又有多少算是和平的呢？

　　最后，是林鸞，她眼前的、正是歐陽靈！

　　他看著她，第一次他看到了那個女人悲傷的樣子——她說話了，正是她的心理話，因為這個環境中，不可能存在虛假，除非境界高于這個環境。

　　“阿靈，我并沒有將你當成怪物，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真的、真的！”林鸞說道，“我一開始遇到你時，我并不清楚你的身份，我當時只感覺，你有一種天生讓人同情的感覺：我感到了你的悲傷、你的寂寞以及你的痛苦……不能融入大家的環境中很痛苦吧……得不到認可很痛苦吧，阿靈，你一定很痛苦，對不起，阿靈……要是我能做的更好，就不會有那么多讓你不愉快的感覺、就不會讓你如此失望了……”

　　“因為知道了別人心中的痛苦，那么并不在是孩子，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了。”鄭一誠說道。

　　“當然了，先要戰勝自己。”他的眼神又開始悲哀了，仿佛春雨般柔情的悲哀，“韻，我將、殺死你！”速度很快，仿佛一陣風、一陣雷，刀迅速的劃過女子窈窕的身形、帶著一絲悲哀，“……韻，你看著我，我亦看著你……”鄭一誠喃喃道、語氣中不可避免的更加哀傷看，而周圍的一切亦慢慢的恢復平靜，“哪怕是幻覺，一旦無法保持物質出入或熵值變化的系統，其體系就會徹底混亂導致崩潰直至壞死，哪怕是幻覺。”

22

　　一誠已經正式出院了，林鸞仍舊陪著歐陽靈、而她們不知道為什么和好了，而歐陽靈的病情也逐漸好轉中。

　　“沐恩。”一誠向我叫到。

　　“嗯？”

　　“嗯……你最想做什么、或者說，你的夢想是什么？”

　　“怎么會突然問這種問題——唉，夢想依舊遙不可及。”我嘆道，又問道，“如果像你小子那樣悠哉悠哉就好了。”

　　“當然咯，唉，某些家伙，真是老好人，救死扶傷、兼濟天下啊。”鄭一誠用嘲諷的口氣對我說，這家伙！不知好歹，剛出院就這樣混蛋，下次小心還被車撞。

　　“沒想到歐陽靈的能力居然那么強。”凌小姐說道，我們一同上了車，開往去事務所的路上，“先是將整個醫院里的人的五感都剝奪，然后在賦予我們新的五感——感官、眼耳鼻舌膚感受外部事物刺激的器官，但這器官的能力，最高級指令卻在大腦中——依附于形體的虛無之眼，卻直視了整個醫院所有人的大腦，強行將我們的五感剝奪并改變，其實是歐陽靈的能力的加強化、肯定是那個男人催化后的后果，唉……”

　　“僅僅生活在大腦中的人，并在介于現實中的是典型的主觀唯心主義者，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乃是心動，用自己的能力來改變這個世界，即使這個世界都陷入了他們的‘虛無’，又有什么意義——宏觀上宇宙仍是宇宙，時間仍是時間——主觀的時間雖然改變、不過那僅僅是存在潛意識中的，客觀時間卻無法改變，宇宙本身的無意義依舊毫無意義。而過于沉迷于虛無的虛幻、終究會自取滅亡。”

　　說罷，我們陷入了沉默，一誠的眼睛依舊迷離、可卻帶有一絲不易被發現的悲哀……

　　我和一誠又回到了那個家，那個暫時可以避風避雨的屋。

　　“石頭剪刀布！”一同喊出，一同出拳，我卻破天荒的輸了。

　　最近一直贏一誠，偶爾輸下也不是什么壞事呢，“一誠，據說你住的那個醫院的院長突然瘋掉了，被抓去精神病醫院了。”

　　“不是不報，時辰不到。”一誠神秘莫測地留下了一句話，搞的我二丈摸不到頭腦。

　　平靜的生活，依然會帶有傳奇色彩，平凡中領略驚奇，人生在世，太累太累，有時候正需要放慢腳步去欣賞。

　　——或許人們已經走的太遠，以至于忘卻了當初的目的——當游蕩于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休息時，即使忘卻了，可那廣闊的天空、無垠的大海，依舊是那名為流向深遠的未來的一絲寄托……

　　無論多么悲傷、多么困惑，但莫要忘了——那更為希望的未來，正等著我們來顫動！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