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誰的鳴叫將我驚醒?我迷迷糊糊睜開睡眼,就看到——一只松鼠正在對我亂叫。我雖然有一絲抱怨,但看得出這小家伙好像有什么事對我說,我又想起昨晚的榛子,于是意識便進入到對這小松鼠的關心中來。
我通過小松身體語言的指向找到它焦急的所在。原來是個地洞。看小松慌亂的樣子,難道是有親人掉進去了?
但這洞黑漆漆的,看不見里面,因為這洞深入地下的方向與此刻晨光的方向正好相反。咋辦呢?
啊!我想到了!那徽章!哈哈哈。我趕緊拿出那徽章,將陽光升級反射進洞內。
原來里面有只更小的松鼠,它好像爬不出來了,而且似乎已經沒多少力氣了。此時小松的情緒似乎有些緩和,但依然沖我叫啊叫,我當然沒傻愣著,我早就看上旁邊一根長樹枝了。我把樹枝伸進洞里。小小松聰明地抓住了。我便輕輕地,把受困者拉了出來。你該猜得出小松有多高興。我微笑著看著它抱起孩子向我致意。而就在此時,一陣似曾聽過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
卡車?好像又不是,這次的聲音雖然狂野劇烈,但并沒有上次聽到的卡車的那種磅礴,相比有些單薄……
啊我看到了!好像是輛轎車!哦!它正向這里襲來,卷起一路塵埃!天啊它實在太快了以至于剛才還看不清楚現在馬上就要撞到我們……但說時遲那時快,在那怪物即將轟碎我們之前,我及時抱起二松跳開了。然而我們剛要落地,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道白光從我胸前發出射向了那怪物,那怪物一下子竟爆炸了。而我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又飛了十幾米才最終落地。白光?我灰頭土臉地爬起來。難道是光明令?我疑惑萬分地拿起剛才用完還沒收起的徽章,看了又看——你怎么變成如此屌爆的武器了啊?……
啊!你是雙層的!?我才發現,你雙得可真隱秘啊…還能轉?喔,這兩層間還能轉!難道……我轉動徽章的第二層,用不同狀態的光明令分別對準太陽。效果果然不同——甲態時它與普通物體沒有區別;乙態時能發射出耀眼白光,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它時那樣;而丙態時,它簡直就是個武器——發出的白光像激光炮一樣,可以轟斷一棵大樹,同時其反作用力把手持它的我又撞得向后飛了十幾米!……一定是剛才無意中碰轉了這徽章,使其處在了丙態,而我落地時它恰好面向著太陽又對準了那轎車!……太神奇了!我拿著光明令凝望著前方。思考,觀察。
眼睛放出了光。
我想到了。
九
我找了塊空地,拿出光明令,轉至丙態,瞄準太陽……我把光明令與太陽的角度調整到使其反射光可以射到地面,然后借助反作用力……對了,你猜對了,我要飛翔!
而且,我成功了!
我可以加速到達目的地了!光明頂!
我飛了起來,飛了起來。飛過小松的家。飛過…剛才那被我轟爆的轎車席卷過的地方,和此前那怪獸卡車一樣,這轎車也碾死了好多生靈,豹子,羚羊,野豬,長頸鹿,屎殼郎,好像還有…松鼠,它似乎也泄露黑油,所到之處,大小黑點,星羅棋布……對這怪車,我完全不知詳情。我現在所能確定的,只有前方。
我又飛過一座大山。我看到山的一側有好多或躺著或趴著的軀體,他們全部頭朝山頂,一動不動,他們是誰,為何在那,他們怎么了?但是我沒有時間考慮太久,就早已把那座山拋在了身后。我還飛過一片沼澤,沼澤里有很多紫色的生物,他們呈人形,但貌似長著兩個腦袋,搖搖晃晃地走著。我同樣不知其為何物,但依然沒做停留,持續飛行……
等等。我變得浮躁了嗎?我為什么失去了耐心,不肯多做探索?
因為害怕再遇到不可預知的危險?還是不想失去已經獲得的快速與安全?
幾絲不安爬上我心頭。肚子開始不舒服起來。
我減慢了航速。心情好了些。
十
但不管怎么說,與此前相比,現在我的旅程變得快速且安全,省去很多麻煩,這讓我可以更快地到達光明頂,激活光明盾,看看陽光普照是怎么一回事。我想這要感謝現代科技,感謝它創造了神奇的光明令。
讓我說一說此后一路上我又見到了什么。
總體來說,我越往前飛,見到的人形動物越多,同時,奇怪的事/物也越多,比如母豬集體襲擊獅子,猴子在沙漠里植樹,泥巴從地上站起來跳芭蕾舞,大猩猩登上山巔對著太陽撫摸自己乳頭……再說人形動物們,他們同樣姿態各異。我看到一群赤身**的人形動物在圍墻內不停地搬運巨石,慢吞吞的,邊上還有一些金黃色人形動物拿著鞭子抽打偷懶的裸者,而在圍墻外,有一群掌握大炮的家伙,他們一半把炮口對著圍墻,一半則對著相反方向。前者負責驅回逃跑的裸者,后者負責驅趕另一群人形動物的入侵。我還看到另一個戰場,這里的強弱非常分明,弱的一方衣衫襤褸,赤手空拳;強的一方身體強壯,武器精良。但戰爭激烈,持續不斷,不過必然地,弱者死傷極為慘重,死者十有七八,但他們人數眾多,群情激憤,依然前赴后繼。我不禁同情起弱者來,就用光明令襲擊強者,幫了弱者不少忙。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否違背了這世間事物發展的規律。當然,我還看到了更多的野獸汽車,就像此前的卡車和轎車。他們都有著類似的行為特征。而駕駛他們的人也都是些人形動物。
十一
我被擊落了……是的,我被擊落了。我把這歸結為生活對我小小的懲罰,而不是因為碰見了幾個長相奇怪的家伙。我是說,當你對生活掉以輕心,生活就會對你掉以輕心。當時,我正在低頭看云,我很好奇這地方怎么這么多云,就跟我出發的地方似的。我得意于自己會飛,從而可以近距離看清云是什么玩意。但結果表明,云的意義偏偏在于讓你什么都看不清,對,什么都看不清,連云本身你都看不清。我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所云,完全沒察覺到已經有已經有幾個身穿綠色制服的粉毛怪物出現在了我身后。直到他們沖只顧低頭看云的我喊了句“甘煞捏”。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回過頭剛看見他們就掉了下去,因為光明令被震歪了。情急之下我趕緊調整光明令,但沒等我調整好,那幾個怪物就追了下來,擒住我,把我帶到了地上。
我當然問了他們是誰、為什么抓我這一類尋常問題,但他們的答復自始至終就只有“非法入境”四個字。我無奈,也無法掙脫——他們把我給綁了起來。還拿走了我的光明令。誰知到他們認不認識它。
我被帶上一輛汽車。開動。風馳電掣在城市的街道。在途中,這野獸般的汽車撞死了兩個路人,死者的同伴攔車欲報警,但粉毛怪物出示了個什么證件,對方就落荒而逃了。此后,這車還灰飛過幾個慢吞吞的三輪車,煙滅過幾個游商的攤子,總之風雨無阻。
原來云層底下是這樣一番景象。我稍有些驚奇道。而當我回首這野獸襲過的路,一股股白色的尾氣消散不開,全都慢慢升起,融進了云層……
車終于停了。我向前看去,一個寫有“××監獄”的大鐵門映入眼簾。
監獄?……
監獄?……
我撇起臉來。眼睛也撇起來。我向沉默的怪物們求解,他們依然只會說“非法入境”。
我是個俘虜。我現在才意識到這個早已既成的事實。
我被帶進了監獄大門。
然而,里面的景象讓怪物們也感到驚詫——是一片廢墟,廢墟前,一個粉毛怪物鼻青臉腫地半死在地上,他看見終于到來的同類們,莫大的委屈一下子就爬滿了變形的臉……
據那半死怪物說,在抓到我的這些怪物走后,監獄來了一群流氓,他們開著挖掘機之類的機器要把監獄給拆了,他當然要阻止,結果就被暴揍了一頓,然后監獄就被拆了……
領頭的怪物聽了,露出無奈的神情。他沉思片刻,便命人把我關進另一個監獄。
十二
我就這么被帶到了另一個監獄。當然,無論我對看押我的粉毛怪物說什么,他們還是只會說那永恒不變的四個字。他們就像被條件反射的狗,只要聽到我講話就會做出固定的反應。
他們把我關進了一間雙人獄房。至于獄友,是個中年男子。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他正倚坐在墻角,仰著頭,目光穿過褐色邊框的眼鏡指向獄房唯一的光源——高高的鐵窗。顯出深邃。我莫名對他心生好感。他問我為何被關在這里,我說因為本要關我的監獄被一伙霸氣的流氓拆了,看守還被揍了,所以就來了這。他聽罷,哼地笑了,同時微微地搖了搖頭。
也許是他對我也并不討厭吧,或者也有好感也說不定,我們很快就熟了,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互通有無,盡管每到也永遠到不了無話不說的地步。他問我因何被關進監獄,我便說了我被擊落的經過;他問我為何會經過這里,我便告訴他我要去…尋找光明。為何要尋找光明?因為我要看一看光明的樣子。你覺得光明是什么樣子?我不知道,所以要去看一看……
“你覺得這片地區怎么樣,光明嗎?”他又問道,并沒有問我要去哪里尋找。這里?我并不這么認為。從一開始怪物們無禮的綁架,到后來一路上他們野蠻囂張殘忍的行為,還有那些不幸在車輪和淫威下的平民,以及流氓與監獄,半死的怪物……我如此揣摩,也如此告訴了他。他微微地點了點頭。點了點頭。不知什么時候,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我說,這地方一直都這么不光明么?他緩緩地看了我一下,卻又緩緩地仰起頭,看向了透著陽光的鐵窗。依然是那略顯深邃的目光。后來他告訴我,五十年前,這里也是如此無光,一股叫做啦啦的憤怒勢力起而反抗,趕走了原先的噗噗政權,宣稱要給世人以光明。開始,他們的確做到了。但同時,他們也成了又一個唯一的統治者。所以…你懂嗎?(此處略去二百字)總之,人們過得很辛苦,隨時處在危險之中,也并不能理解為何有些人卻能奢侈地生活。那個桂肥女皇喜歡吃兔子,就命令手下開著狂野的車到處為她搜羅各種兔子;她還喜歡宏偉的宮殿,好大喜功,就下令修建世界最大的府邸,并使用世界最大的石頭;他們還致力于研制離奇的武器,為此用各種動物做各種試驗,變異出行為異常卻毫無用處的物種,也他媽的夠笨的……后來我問他,光明是什么,他卻又深邃地看向了鐵窗。
十三
我怎么知道我還能不能出去,能不能到達光明頂。在轉折到來前,我只能在這獄房了蹲著。頂多思考思考光明或者跟獄友聊聊天什么的。不過有一次,我從夢中驚醒——被熏醒的!臭死我了!我睜眼一看,原來是獄友噗啦噗啦地拉在獄房里了。我就惡心了。惡心……惡心?我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惡心?我想起來,我好像很久都沒有惡心了,上次惡心應該還是老虎眼睛掉到我肩膀那次,況且,那還是由生物刺激引起的生理惡心,并非精神上的惡心。精神上的惡心?我成為光明使者之前干活、吃飯的惡心就是精神上的惡心。喔,那么這是光明了么?消除了惡心、獲得精神上的暢快就是一種光明么?……也許是的。但——我看著眼前的獄友,大便,獄警,鐵窗,還有鐵窗外、鐵窗外……這一定還遠遠不夠。
十四
我雙手插在褲兜里,雙腳開立地站在大路上,背對關押過我的監獄的方向,面朝前方。
是的,我從監獄出來了。我會告訴你事情的原委,但在此之前,我想感慨一句——人生真是充滿了讓你想不到的可能!此前,我怎會想到自己會在監獄待上一個星期,期間幾近發瘋?又怎會想到今天又奇跡般地出獄,站在這大路上?啊!……
好了,現在讓我告訴你事情的原委。那是有一天,我正倚坐在獄房的墻角,面無表情。驀然,透視鐵門外來了一個戴軍帽的女人,不乏氣場,看樣子像個管事的。她指著我問跟隨的粉毛怪物:“是他嗎?”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就讓怪物離開了,只剩她一人。她叫我過去,我便過去。她拿出一樣東西給我看,問是不是我的,我一看,分明是光明令無疑。她便把光明令還給了我,還給我放了出去。給我放了出去!她讓我快走,去做我該做的事,我便快走。我回首,沒有子彈追來,只看到那女人衣裝得體,毫無破綻,戴一頂女士軍帽,目送著我,露出一種我難以名狀的表情……女士軍帽!?……
從監獄出來之后,深身處這個粉毛怪物橫行的地區,我決定暫時不使用光明令飛行了,免得再被擊落,關進監獄。況且,若再次入獄,誰能保證還能碰到那女人?于是在走出這個區域前,我只得再次依靠雙腳。
好在,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里離目的地應該并不太遠了。
十五
目的地不遠了。
那么你覺得,我現在會很興奮嗎?
答案是,有一些興奮,但是,并沒有啟程時預想的那種程度。
為什么?確切地說,我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這一路上已經經歷了夠多的驚險與刺激,困境與希望,挫折與勝利,這些接二連三的應激已經極大地消耗了我的心智,也滿足了當初啟程前那種逃離固有模式、尋求新的挑戰之類的心理需求。使我遠離甚至忘記了原先的種種惡心。但我可以確定,這個解釋非常的片面。我畢竟還沒有到達目的地,畢竟我即將到達目的地!我還不知道我一直以來所追尋的光明是什么,盡管我已經依稀明了了黑暗是什么。
是不是如果你已經提前知道一件事必將發生,那么等到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就不會像獲得意外驚喜那樣大驚小怪?就比如,當我發現我可以利用光明令飛翔的時候,我是多么興奮,因為這是意想不到的收獲;而當我已經飛過一段,再次出發時,就不會像第一次那樣興奮。
成功到達光明頂是我早已預知的事?或者說,是誰早已預知的事?
我不知道。
現在我只知道,目的地已經不遠了,而前方,出現了一片草地。
我到達了這片草地。這里的情況并不太妙。有五顏六色的垃圾散落其中,僅有的幾棵野樹上爬著落滿灰塵的藤條。一只鳥從天而降,卻重重地摔在地上,死了。不遠處傳來勞動的聲音,聲音單調,聽不出多少生氣。一個男孩從聲音方向走了出來,停在一叢歪草旁邊。他嘔吐起來。我也感到惡心。我加快腳步走了,沒有試圖關心一下那男孩。
前方是一堵高墻,我知道,越過它,光明頂就近在咫尺了。
十六
保險起見,我沒有貿然飛躍那高墻,而是貼著墻壁升至與墻同高,小心地窺探墻的那邊。
事實證明,我的小心并不多于——墻外,有一排衣裝威武的士兵架著大炮正對高墻,仿佛只要誰敢越雷池一步,就會被這些訓練有素的炮手炸得灰飛煙滅。有誰知道,曾經有多少亡命叛徒就是喪命于這炮口之下?
我茫然了。我突然就茫然了。
我扒著墻頭,思…仿佛失去了思考的力氣,一陣冷風吹來,我感到自己在隱隱發抖。我簡直閉上了雙眼。接著又是一陣冷風吹來。我簡直要掉下去摔死了……咣嘰——果然傳來了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我睜開眼睛——但我仍然扒著墻——并不是我摔了下去。那是?……我向墻外望去——原來是正對著我的一個炮手倒下了,而且,竟然摔碎了,我睜大眼睛,繼而又發現原來好幾個大炮后面的炮手都倒地摔碎了,看樣子并不都是剛剛發生的事。
嗯?……
嗯?
嗯?
我恢復了體力,一手扒墻,一手操縱光明令,借助陽光,向一個依然挺立的士兵開了一炮——一下就把他轟碎了,而他的同伴們也全都毫無反應。
嗯?
嗯?
嗯?
我從容不迫地越過高墻,走近那些大炮和士兵,才發現他們原來都是石頭做的…或許,他們曾經是真的勇士,但現在,已經老成化石了?我靜靜地看著他們,看他們就像史書里記載的中世紀的衛兵……
我把他們全踹碎了。
我拋下這些石頭,繼續向前,向前,光明頂就在前方,光明盾就在那里。再沒有人能阻擋我。我追。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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