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靈芝和廣華姑嫂侍候五娘安睡了,兩人就擠到一張床上說話。廣華一個勁地追問嫂子和哥倒底怎么回事了,靈芝就哭泣著把槿花妹子怎么早就喜歡上了廣林,怎么一直不肯說親,怎么去了廣林公司上班,怎么懷上廣林孩子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
原來靈芝和廣林離婚也是才不久的事,還沒向外人公布呢。靈芝本是咬著牙關死活不離的,怎么突然又離了呢,這個說來話長。
那天靈芝去廣林公司找槿花理論回來,回味著槿花那嘴臉,覺得她是有恃無恐了。又想起廣林說的你現在還有誰可依靠的話,心里更是悲涼萬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自己真是無依無靠啊,有了大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四個姐姐姐夫都是老實疙瘩,得了自己的事,除了抹淚沒有一句話。槿生是槿花的親哥,不錯牛角只有往內彎,廣林還說他早知道槿花妹子的事了,也是躲著沒來見自己呢。可見他曾說把自己當親妹妹的話是靠不住了,也難怪啊,自己為他生兒育女的老公都變心了,何況人家,這不必說了。
想來想去,靈芝想到廣山廣田兩兄弟,他們現在都在外面當干部,總該是明是非有見識的。況且當年自己嫁去喻家時,他們都還小,一個鍋里吃飯那么多年,自己待他們長嫂如母這句話是當得起的。靈芝就打了電話過去,想請兩位小叔回來勸勸廣林,想想法子處理這個事。
誰知靈芝這電話不打還好,人世的親情其實也有丑陋的一面,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要偏坦自己的親人。廣山廣田他們早知道哥嫂的事了,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哥哥有了這樣的事,一定是對嫂子不滿意,一定是嫂子有這樣或那樣的過錯。況且如今哥哥輝煌了,嫂子還是那樣沒有進步,如何還配得上哥哥?所以他們潛意識里同情的人倒是哥哥,而不是嫂子,似乎哥哥娶著嫂子倒是受了委屈,這有了外心呢,肯定也是忍無可忍不得已而為之!親情的這種屬性,對于親人以外的人,那就是人情的冷酷了。不幸陷入此中受過酷刑的人,對此總有天寒飲冰水的痛切體會,所以古圣先賢語重心長告誡人們:勢敗休云貴,遇難莫投親。
廣山兄弟接了靈芝的電話,都在電話里打著哈哈,說些什么無愛的婚姻是生銹的鎖鏈,互相的折磨,沒了感情離婚也是好事啊,有什么不好呢?嫂子你也解脫了啊!《婚姻法》可是主張結婚自由、離婚自由的,嫂子你不懂法嗎?我哥要離婚這也是他的正當權利,誰能說他什么呢?
靈芝放下電話,只覺得心上插著的刀又被捅進去了許多,流出了更多的血。心里發狠道,世上的人情怎么這般勢利冷漠啊,兩個小叔以前哪不是和自己親弟弟一樣的,怎么一有事就變臉呢?這么看來喻家的人都是合不親偎不熱的,他們何曾把自己當做親人看待了?無非就是廣林的一件衣服罷了,廣林穿著他們都說漂亮,現在廣林要扔掉,他們連眉都不皺的!
既然這樣自己還糾纏在他們家有什么意思呢!這樣想著靈芝就把不肯離婚的心灰了一大半,不如就離了吧,往后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們升官發財做官做府,我就還了本色做我的農家苦女,也省得沾粘你們討作賤。
迷糊中,靈芝仿佛被人關進一間屋子,四面沒有門也沒有窗,沒有一絲的光亮,甚至連空氣也沒有。她感覺到胸口窒息,急得大哭,用手去墻上抓,用頭去墻上撞,張開嗓子大喊救命,直喊到吐血而亡……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像是做夢了,可奇怪的是自己并沒有睡著啊!她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心“砰砰”地跳個不停。這天夜里,靈芝想一會哭一會,竟然一夜未合眼。此后她就患上了失眠癥,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這個情況外人是不知道的,她自己也顧不上理會,況且白天的精神又是照樣好,她更不去在意了。誰料到這就給一個大病癥埋下了根呢!
也是合當有事,過些天大毛小毛兄弟又在學校惹事生非,老師請校長一同來家訪。靈芝知道這次一定惹了大禍,心下很是著急。果然老師哭喪著臉列舉大毛小毛新近的罪狀,帶了同學出去喝酒啦,損壞食堂的椅子啦,前天還打了女同學一個耳光,人家那個女孩的家長不肯呢,都到學校找麻煩來了,我們真拿這兩個孩子沒辦法啊。校長卻說,其實孩子挺聰明的,就是太調皮。如果為孩子好呢,可考慮給他們換個環境。咦,他們的爸爸在縣城認識的人多,你們可想想辦法把他們轉到上江縣城去上學啊,到了生環境,孩子總要收斂一些的,離中考也還有一個多學期,認真沖下一刺,他們考上高中還是有希望的……
這就是校長對大毛小毛下逐客令了,大毛小毛這兩個孩子實在讓靈芝操碎了心,不過做母親的人對兒女總是不愿放棄的。靈芝轉念一想,也覺得校長說的有道理,如果給他們轉一個學校讀書,就給了他們一個新的起點,或許他們收斂一點也未可知呢。這樣想著她就打電話給廣林,叫他回家商量孩子的事。
廣林回到家來歪在沙發上,架腿在茶幾上。靈芝先把校長家訪說的話對他說了,又發表自己的意見道:“大毛小毛在龍溪中學搞壞了名聲,都成‘老油條’了,不如像校長說的想辦法把他們轉到上江縣城去上學,說不定會好一點呢。”廣林譏諷道:“這主意很好啊,你怎么不辦去?”靈芝瞪他一眼:“你這是什么話?我要能辦,還找你回來干什么?”廣林“嚯”地從沙發上坐起,笑道:“哦,家里有事就知道找我?我有什么煩難的事,你們想過替我解難嗎?”
靈芝沒想到廣林對親生兒子也是種腔調了,緘默一會,說道:“廣林,你是不是太過份了?大毛小毛總是你親生的兒子吧?難道他們也是你可以離得了婚的?你不要顧全他們一點么?”廣林冷笑道:“要我顧全他們,總得解了我身上的難吧?我自己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活路呢,我能顧得了他們么!”
廣林這些話,又觸動了靈芝的心思。說來也怪,靈芝這段時間常常失眠,但是精力卻反而更加充沛,思維非常的活躍。她突然覺得自己挺能干、挺了不得,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這是嫁給廣林耽擱了,要不自己早做出一番事業來了呢。她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越相越對勁,越想越興奮,倒很輕易就不在乎廣林了,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你喻廣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賺了幾個臭錢嗎?興你發財,還不興別人發財?你要離婚也沒什么,離了你我正好開始干點事呢。現在世道這么好,干什么不發財!失眠的晚上,這樣的想法就盤旋在她的腦中,她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正常。
廣林長吁短嘆,刺激得靈芝心里涌起一股豪氣,她突然脫口道:“喻廣林,你也不用在這里死啊活的,你不就是要離婚嗎?我就成全你得了。離吧,拜托你拿只眼睛看顧一點大毛小毛罷。”
廣林因槿花不肯人流,靈芝又不肯離婚弄得棘手極了,現在忽然聽靈芝說到肯離婚,心里像解開綁似的,倒是意外之喜。可是突然得了這個結果,又覺得難以面對靈芝,就懶懶踱起身來挨到她身邊坐下,淺笑道:“靈芝,我實在是有這場難不得過啊,你放心罷,我和你離婚也只是做個樣子。往后家里我還會像原來一樣照顧的,大毛小毛轉學的事,我一定全力辦成。你就想開點吧,我把槿花妹子娶過來,也無非多了兩個人吃飯,你就當我少嫌了幾個錢吧。”
靈芝卻沒有半點痛苦的表情,反笑道:“什么話不必多說,要離就離,好歹大毛小毛是你親骨肉,你看顧他們一點,就算你對得起我了……要不,我們今天就去離了吧?”廣林聽了這話,心下慚愧,就道:“辦個手續很快的事,也不必急在今天一時,還要簽協議什么的呢。大毛小毛的事,你更可放心,包在我身上了。”靈芝就道:“打算了要離就趕緊辦了,也省得心里掛件事,要簽什么協議?你寫好,拿來我簽字就是。”廣林悻悻道:“靈芝,我說了,離婚也只是走個套而已。協議不過是騙公家辦手續呢,不必當真的。哪天我胡亂寫點,蒙了別人眼就行,我們的關系還像原先一樣呢。”
靈芝已經在想自己心事,想著離婚后干點什么。她這也想干那也想干,總覺得干什么都是前途無量。一會兒又好像要干的事已經車成馬就了,人就興奮起來。廣林說的話,她就置若罔聞了。
過幾天,廣林拿了份打印好的協議書回家,忐忑對靈芝說道:“靈芝,我打了份協議書,這是公家要這道手續,我呢也不是真要和你離什么婚,橫豎往后我們還是一家人,所以也沒必要把財產分得清清楚楚。你看看我這樣寫行嗎?”
靈芝此時已完全進入了一種興奮狀態,沉浸在自己美好設想之中,才不在意了廣林的什么財產。她接過協議書匆匆看一眼,想也沒想,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倒好像她生怕廣林會變卦不肯離婚似的,巴不得趕緊把手續辦了,她才踏實。連廣林也覺得靈芝這種態度很奇怪,但是他正急于要擺脫束縛,遂了心愿當然求之不得,也就顧不上深究其因了。就這樣靈芝和廣林閃電般辦理了離婚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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