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的天吟之聲持續不息，已經是天上的怪事了，更奇的是，在聽了許多聲的天吟之后，大.法寺內，竟然也同樣產生了對吟。

“隆——”

長長的巨吟之聲竟然是從畫壁中傳出，仿佛畫壁是一塊回聲板，天吟之聲傳向畫壁，畫壁里就發出同樣的聲音反彈回九天。

這樣，天上的聲音與地上的聲音，一唱一和，就像是在談論著什么極重要的事情一樣。

張僧繇心無旁騖，在這天獸對吟中繼續著畫作最后的收尾工作。

勾、皴、點、染，濃、淡、干、濕，陰、陽、向、背，虛、實、疏、密，細筆勾描頭、齒、須、身、爪、尾、鱗，將本就已經傳神至極的圣獸，再注入一股與天地相契合的靈力。

天空中“啪！啪！啪！”一陣巨響，正是開春的雷電，匯集于眾人頭頂之上，轉瞬間，九州風起，萬里云聚，太陽被烏云掩蓋，大地昏昏暗暗。

云長雷勢，雷借云威，黑穹之上雷陣再作，電光石火橫跨南北，一棵棵金光雷樹，枝枝岔岔，有如隨時都可能傾倒向大地的火盆，倒扣在眾人頭頂。

聽得這巨雷怒響，畫壁上本來的圣獸沉吟，竟然藏匿了起來，仿佛在躲避著雷神的追捕一樣。

張僧繇將圣獸之氣用神筆一揮而就，靈氣滲入圣獸之體，圣獸便有如靈魂就位，姜晴蒼大人失聲驚道：“圣獸，圣獸，圣獸好像在動！”

太淵禪師也失聲驚呼：“果真絕妙，此畫令小僧也頗生圣獸即將拱破畫壁，鉆入云天的錯覺！”

張僧繇躍下懸梯，臉露微笑，向皇帝作揖道：“圣上，僧繇畫作已成，請圣上過目！”

皇帝望著畫壁上三丈長的圣獸之作，驚贊道：“角得神氣骨圣芒，身似松遒勁破蒼。若得此獸能出世，怕上青霄戰天王！好一支中華神筆！好一個神奇畫圣！好一頭威猛神獸！”

張僧繇低頭奏道：“請圣上為此獸起名！”

眾大臣也一并應和。

皇帝望著畫壁上圣獸，道：“剛才圣獸成形之時，天空中有隆隆天吟，畫壁中又傳來隆隆回音，就將它起名為‘lónɡ’，日后，再請造字官大人為此圣獸定字形！”

（后來，造字官取圣獸之形，造出一個“龍”字，“龍”字再簡化，變成現在的“龍”字，這只圣獸，正是后來中華民族家喻戶曉的中華神龍。）

皇帝仔細望著龍頭，疑惑道：“此畫雖天地奇畫，但畫中圣獸，卻缺了一雙眼睛，僧繇為何，留兩目而不畫？”

張僧繇奏道：“啟稟圣上，我在畫此圣獸時，因以手中神筆納地之靈氣，所以此圣獸身如千山奔騰而欲蓄勢待發，又因以手中神筆納天之清氣，所以此圣獸形似萬川狂放而欲沖入云霄。當畫至尾時，我膽戰心驚，感覺靈魂出竅，心中嚶嚶嗡嗡，仿佛有上天示警。再加上前幾日我于荒村破廟中畫此圣獸草圖，當用神筆為圣獸點上神目時，圣獸竟欲掘出畫壁，我連畫九條粗鏈于其上，也捆不住掙扎的圣獸，是天空中突降下巨雷，將畫壁與圣獸劈成兩半，才阻止了圣獸的挖壁而出。所以，我不敢將圣獸身體畫全，以恐圣獸騰空，禍及天下蒼生！”

皇帝想想問道：“張僧繇，如果要你為這圣獸畫眼睛，你會怎么個畫法？是以虎眼為模型么？”

張僧繇望著皇帝的眼睛，道：“不是，我要畫的這對眼睛，比虎眼要兇狠一百倍，比鷹目要銳利一千倍，得此神目，此圣獸將俯瞰天地九州，其氣勢必直透云霄，敢與天帝爭神！”

皇帝一聽大悅，道：“既有如此神威，張僧繇，那你還不畫出來，讓我九州臣民，一睹天目之神！”

張僧繇不敢違抗圣意，又登上懸梯，蘸黑墨，回頭再望望皇帝圣目，提筆朝圣獸頭部眼眶中點去。

大.法寺外，傳旨官道：“張僧繇走下懸梯，向圣上復命，大.法寺的畫壁上金碧輝煌，圣獸有如要掘出畫壁，騰空而去。

“圣獸眾部分都已畫完，唯獨獸頭部分還留有雙目未畫，圣上下旨讓張僧繇取神筆，畫圣獸神目！”

神機算妙薄機臉露微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一個留傳千古法！”

匠圣歐冶子奇道：“你笑什么？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已經有了眉目么？”

妙薄機道：“是的。張僧繇為圣獸畫目，必以圣上雙眼為原型，我記得三十八年前為圣上面相，正是由于見到他那雙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帝王神目，才忍不住泄露天機，被九天機密神摘走了眼球。神筆繪神身，神身添神目，我雖無眼睛，也能感知到此畫的神奇，果真天地圣獸！”

說罷，妙薄機又道：“你呢，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歐冶子道：“是的。張僧繇向道圣子求教，才能畫出如此傳奇之物，所以，失敗者不僅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且如果懂得珍惜，不屈服于失敗，失敗倒能促使失敗者更進一步！”

妙薄機道：“那你是準備再去鑄劍么？”

歐冶子道：“想是這么想，但心底沒有鑄劍的動機。”

妙薄機眉頭靈光一閃，道：“如果小生算得不錯的話，此畫中圣獸于今日之內，必將騰空而起，飛升九天，威脅人族。此圣獸能力極強，非人族所能抗拒，它飛升之時，會有三股殺氣被它引領從地底下帶出地面，你歐冶子剛好能用敗而不餒的鑄劍決心，引這三股天地殺氣于劍內，造出天地間三大神劍，抵御此神獸！只是，你沒有手，卻用何物鑄劍？”

歐冶子大喜，哈哈大笑道：“謝神機算大人的指引。張僧繇能拜失敗過的道圣子為師，失敗了的我怎不能找人為伴？我有師弟干將，師弟有良妻莫邪，我們三人，都曾在劍圣子門下學藝，此一去，剛好找師弟入伙，三人同心，一齊鑄劍！神機算，我們二人投緣，又各明了了心事，不如現在就找一個地方痛飲三碗，如何？”

神機算一手抓著歐冶子的肩膀，道：“奉陪！”

一瞎一殘，兩人不待圣獸點睛，轉身走出人群，朝寺外走去。

“哞——”

張僧繇第二只神目一點上，畫壁中的圣獸，就長哞一聲，彩色的身體像個影子一般，掘出畫布，在空中如扁平的風箏一樣飄飛。

此時，正是圣獸要出世了！（圣獸既然已經有了“lónɡ”的名字，在后面的故事中便不再用“圣獸”之名，而直接稱其為神龍。）

神龍其它部分都已經離開畫壁了，只有一只已經畫好的右目還被張僧繇死死地扣在畫壁上，那是因為，張僧繇的筆尖還沒有從畫布上離開，只要一離開，神龍就會全身離壁出世！

隆隆！哞哞！

神龍聲如洪鐘，嚇得眾大人跌坐在地，太淵禪師朝張僧繇驚叫一聲：“扣住神筆，別讓圣獸飛升！”

說罷，太淵禪師將脖子上的念珠扯斷，一百零八顆蘊含了佛性的念珠子，朝著龍的角、頭、鼻、頸、背、腹、爪、尾等等全身重要部位射去。

太淵禪師本意是要用禪佛之力，壓制畫中神龍不能出世，但只見這一百零八顆念珠，不僅沒擊傷如影子般的神龍，反而化作金色神光，一并沒入神龍體內。

神龍體內有了念珠之光，扁平的身子便開始像氣球一般地充盈了起來。

眼球上傳來的掙扎力氣越來越大，震得張僧繇右手虎口發麻，怎么辦？怎么辦？

隆隆！哞哞！

神龍的吟聲越來越響，終于被九天之上的雷電感應到。

“啪！”

滿天的電光石火，匯聚成一道剌目金光，如一柄天刑巨劍，朝大.法寺的畫壁之龍炸擊而下！

神龍“哞——”地一聲沉吟，一對犄角中射出兩道金光，架住九天之上劈下的巨雷。

神龍犄角上的金光與雷電對峙了一陣，雷電擊不傷神龍身體，但神龍的身體仍是被雷電之力推得偏移了一些位置。

身體已經移位了，但被張僧繇用畫筆死死扣住的右眼睛卻沒有移動，神龍右目眼角處便扯出了殷紅的鮮血。

張僧繇握著畫筆的手本來就已經支持不住了，又見這筆下圣獸眼中又流出鮮血，一時心驚，松了一松神筆。

只待張僧繇手上一松，神龍眼睛得空，便迅速掙逃了神筆的壓制。全身都自由了的神龍，兩角中金光更甚，兩抹強光一頂，竟將從天劈向地的雷電，給頂回了半天中。

天空中傳來隆隆雷響，雷響匯集成沉沉的神明之聲：“張僧繇，你觸犯天規，畫出中華神龍，此神龍以人、神、日、月為食，天上地下，禍將至矣！”

雷聲止，張僧繇聽得膽戰心寒。

神龍才出世，腹中饑餓，朝地面上眾人俯沖而下，首當其沖者，便是貴氣最多的皇帝。

正在千鈞一發之時，皇帝身后，突然沖出一只玉麒麟，全身綠光燦燦，一腦抵中神龍雙犄，將神龍擊傷在地上。

原來，當年畫尊者清風鳴為炎帝畫畫，畫了一只守護帝王的圣獸，正是此刻這只現身的綠彩麒麟。

神龍被擊傷在地，準備騰空逃走。

說時遲，那時快，張僧繇忙甩金墨，用中國寫意手法，刷刷刷數筆，在墻上畫出一只金毛剌剌的巨虎。

此時，十八代畫師代代相傳的神筆神性，已經被精彩的神龍圖激發，再加上張僧繇因畫神龍，畫技已從畫圣地部突升至畫神地步，他所畫金虎，便也“吼”地一聲狂叫，沖出畫壁，朝神龍一口咬去。

神龍受驚，騰空而起，猛虎只能縱躍，不能騰空，便躍出大.法寺，消失在密林中。

張僧繇畫筆不停，再畫大雄鷹。大雄鷹從畫壁上飛騰而起，撲向神龍，卻被神龍輕輕一爪，從云端上掃落下來。

神龍飛上云端，烏云被它兩爪撕開，天空中便又晴空無瑕。

大雄鷹不行，張僧繇便再畫仙鶴，仙鶴被神龍尾巴掃中，逃向天的西邊。

仙鶴剛走，張僧繇畫中的天鵝又“嘎嘎嘎”地叫著，去啄神龍雙目，神龍用犄角一撞，將天鵝撞得不知身在何方。

此時，神龍已經升上九天，它看見九天之上，掛著一個圓圓的紅色火球，朝它發出“呼呼”的火響。神龍竟然張開一張巨口，一口將那個紅東西咬住，囫圇一下吞入了腹中。

天地九州瞬間一暗！

漆黑大地上的眾人一片驚亂，紛紛驚叫：“太陽！太陽！圣獸把太陽吃啦！”

太陽一被神龍吃掉，東邊的月亮便現出身形，神龍見到月亮金燦燦的，以為好吃，又飛到東邊吃月亮，但月亮上邊，又突然沖出一只大玄龜擋在神龍前面，神龍一口咬在玄龜獸的神甲上，牙都差點被震碎了。

原來，當年嫦娥奔月，后羿說要用射日神箭射她，太極梟害怕射日神箭誤將月亮射碎，便畫了玄龜神獸守護月亮，這只大玄龜，便是太極梟畫的那一只。

神龍才出世，敵不過玄龜神獸，棄了月亮，又退回半空中。

張僧繇畫了猛虎、大雄鷹、仙鶴與天鵝，一時間不知道該畫什么，這時，正好有太淵禪師養的一只錦雞，如將軍一般地立在墻頭上，朝著天空中啄食太陽的神龍鳴叫，仿佛想要飛上九天，與那神龍搏斗一樣。

張僧繇提起畫筆，照著那錦雞的樣子，就在白壁上，畫了一只雞。

臨了的時候，張僧繇心一驚：錦雞沒有飛毛，飛不起來啊，我這是在干什么啊？

想到這里，他分了心，錦雞便只在畫壁上撲騰了幾下，就靜止成一幅普通的畫了。

天地間沒有了太陽可就有大麻煩了，張僧繇合什握著手中神筆，向天空默默祈禱道：“在天上的十六代神筆祖師爺們保佑，保佑神筆十八代傳人張僧繇，以我熱血作畫，畫出太陽為天地照明！”

說罷，他咬破口中舌頭，朝天吐出一口鮮血，他再用神筆朝那鮮血中一攪，鮮血被攪成一團，發出燦燦紅光，飛上九天，成了一個假太陽。

張僧繇緊閉雙唇，雙眼無神，一步一步疆直地走到喬小蘭身邊，喬小蘭抱著孩子，淚流雙眼地望著他。

張僧繇將手中神筆，擱在孩子懷中。完畢，他身子往后直挺挺一倒，喬小蘭用手去試張僧繇的鼻息，已經身亡矣。

是夜，畫圣府披麻掛白，為張僧繇辦喪事，喬小蘭傷痛欲絕，但因早產的小兒子要人照顧，千愁萬緒，她也隱而不發。

半夜三更時分，迷迷糊糊中，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叫她，仔細一看，竟見到丈夫張僧繇，被一惡神用鐵鏈鎖著，押往地府。

張僧繇急道：“你怎么不逃，卻在這里為我做喪干什么？”

喬小蘭奇道：“好端端的，我為什么要逃？”

張僧繇道：“我今日畫圣獸的時候，因為見到皇帝的眼睛，剛好可以做圣獸之眼，便冒險用神筆，擄走了他眼珠中的神氣。皇帝眼睛中神氣既失，三天之后，必會罹患眼疾。他查到問題出在我這里，必會牽連到你和孩兒！”

喬小蘭問道：“那你呢？”

張僧繇道：“因為我畫出的神龍吞掉了太陽，天帝罰我在地府中永遠受罰。”

喬小蘭再問道：“那要怎么才能救你出地府？”

張僧繇道：“除非有人能將太陽從神龍腹中解救出來，太陽重新歸位之日，便是我得解脫之時！”

張僧繇說完，跟著身邊的惡神一起消失。

喬小蘭醒來，原來是一場夢。

喬小蘭不動聲色，交代了一個得力的仆人，說自己小孩突生急病，要帶到醫府去治療幾天，讓其照常操辦喪事。

其它的寶貴東西都沒帶，她就只帶了一些金子銀子，好個喬小蘭，連夜就逃出了畫圣府。

他的丈夫張僧繇的尸體怎么辦？活著的人要緊，還管什么死尸？

任誰也不會想到，恩愛情濃的喬小蘭，一天不到，會連自己丈夫的尸體都不守，就悄悄溜走了。

三天之后，皇帝果然得了眼科重癥，請巫醫診治推算，巫醫算出其中原由，皇帝立刻派人去抓喬小蘭，但此時，喬小蘭已經不知去向矣。

神龍點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