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間,喬小蘭相信丈夫,押上剛出生的孩子性命,賭丈夫一定能回來的事情,傳遍了大江南北,大家都祈禱著她的丈夫能夠早點回來。
皇帝也驚異喬小蘭的機智與過人膽識,開口稱她為奇女子,不僅恩準了她的三日延期請求,還直點頭道:“妻子尚是如此,想必丈夫也定是人中奇才了!傳旨下去,張僧繇一回來,便赦其一家之罪。”
第二天傍晚時分,張僧繇終于趕回了皇城,獄官給喬小蘭開鎖松枷,喬小蘭向獄官俯首下拜,感謝他兩天兩夜的照料之恩,便急匆匆朝牢外奔去。
牢外,張僧繇背著畫筆,滿面風塵立在大黃馬旁,大黃馬則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喬小蘭挾著小孩,撲到張僧繇懷中,一陣粉拳捶打在他的胸上,張僧繇任妻子捶打了一陣,騰出一只手輕輕解開包裹小孩的大衣,去看小孩的下身,看了一陣子,呵呵樂道:“原來是個小把兒!”
一家人其樂融融!
張僧繇回到皇城的第二天,大.法寺內外來了不少的人。
皇帝、重臣以及大.法寺的師父,自然是在大.法寺內。
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名人賢士,則全都擠在大.法寺外的一個大廣場上。張僧繇的畫藝頗具盛名,兩天前他的妻子喬小蘭的名聲又日傳千里,今天又是在大.法寺內,當著皇帝的面畫畫,看熱鬧的人自然甚多。
看熱鬧的人中,有兩個人特別地重要,一個手斷,一個眼瞎。手斷的那個就是鑄劍術天下聞名的匠圣歐冶子,他被皇帝斬斷雙手后,再無手可用來鑄劍。瞎眼的那個就是相面天下聞名的神算子妙薄機,他因為泄露天機被九天機密神摘走眼睛后,再無眼可以為人相面。但是,他們是否因此一個不再鑄劍,一個不再相面了呢?兩人已經隱退多年,皇城之內無人知曉。
為了讓在寺外湊熱鬧的人能夠感受到寺內張僧繇畫壁畫的精彩情景,皇帝特命了畫藝同樣很出色的皇室畫師做傳話官,待張僧繇作畫的時候,在寺內與寺外跑腿,將寺內情況及時傳與寺外觀眾聽。
寺內還未作畫,寺外的匠圣與神機算,卻已經碰了頭開媽了奇怪的對話。
匠圣驚走向神機算,啟齒道:“兩眼雖盲,但走路不需拐杖,四周各景歷歷在心,只能是神機算妙薄機才能做到。”
神機算聽得聲音,將頭轉向匠圣,也驚道:“身在十丈之外,劍氣卻撲面而來,只能是匠圣歐冶子才能發出。”
匠圣道:“神機算無目,也是為看畫而來么?”
神機算道:“我不是為看畫,只是想知道我多年前所見過的一雙眼睛,怎么一個流傳千古法?你呢?”
匠圣道:“聽說張僧繇領圣命后,特意到被發配至邊疆的道圣子處去請教畫藝,這次張僧繇作畫,必定摻雜了許多從道圣子處學到的畫技,我是想知道,失敗者,是不是能夠再站起來?”
正當此時,寺外廣場上,本來喧鬧的眾人一齊禁聲,因為傳話官出來傳話了。
寺內,張僧繇先在地面,朝著高高的白墻左看看右看看,接著抬頭望天空,低頭望大地,再盯著白墻。
張僧繇盯得越久,入畫境便越深,不久,雜物已經不見,天地間便只剩最主要的三樣東西,還在他的眼中:一為天,二為地,三為天地之間的白色畫壁。
能看見畫壁,是因為他要在上面畫畫,能看見天與地,是因為他待會要畫的東西,必須要達到天、畫、地三者合而為一的佳境,這樣的畫,終究不只是普通的壁上俗物,因為這樣的畫雖然是在畫壁上,但它所傳達出來的東西,卻能穿透畫壁沖入天地之間,與天地契合。
心中有了畫意后,張僧繇才提著顏料桶,步上早先搭建好的懸梯。
他沒有突然畫畫,而是用筆尾在畫壁上反復推敲,他在構思,怎么安排心中圣獸跟整個白色畫壁的關系,然后,他回轉頭來,朝皇帝道:“啟稟圣上,我待會要畫一條三丈長的圣獸,懸梯不夠靈敏,不方便展開手腳!”
皇帝側頭望向太淵禪師,太淵禪師點點頭。
皇帝便道:“我請恩師太淵禪師,施展神術在下邊托住你的腳,你大可放心作畫!”
皇帝竟然請堂堂的大.法寺主持太淵禪師,做張僧繇的墊背,在場眾人無不大吃一驚,一旁的喬小蘭聽了更是心弦差點繃斷。要知道,太淵禪師可是皇帝的恩師,皇帝對此次作畫的重視可想而知,勝固然好,若是出了一點點差錯,恐怕自己一家性命,無一能保矣!
這么大的壓力,會影響到丈夫作畫的心情嗎?喬小蘭不禁望向懸梯上的丈夫,還好,張僧繇并沒有對皇帝的言語作出任何的表示,他很平常地轉過身,蘸了特制的橙金色顏料,往畫壁上果敢地點去。
寺外的傳話官對湊熱鬧的眾人傳講寺內的景象:“登上墻梯,張僧繇在畫壁上,先畫了一只犄角。他選用的是橙金色的顏料,下官猜測,此顏料應由赤朱、橙赤、赭以及金粉搭配而成。只見這犄角,如煅燒著的金水一般熾熾,像洗擦過的精鋼一樣锃亮,既讓人神往而欲追隨,又讓人怯神而欲后退。
“有樊錦社大人輕聲議論,‘早就傳聞,人若見張僧繇所畫鹿角,會產生角欲發力,抵出畫布,直撞人心的錯覺,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張僧繇今日,莫非是要畫他擅長的靈鹿么?’
“巢旭生大人輕聲答,‘有些像,但這只角,比以往我所見張僧繇畫的鹿角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金粉相摻的緣故,這只角比畫圣以往所畫的鹿角,仿佛又多了一些靈力與貴氣。’
“巢旭生大人才說完,許祥光大人‘啊’地一聲輕叫,原來神角往上翹起的部分太高,張僧繇畫不到,但畫意已生,便縱腳跳起,夠高身體欲畫神角尖端。
“正在張僧繇身體要跌倒之時,太淵禪師如影子一般,已飛移至懸梯之上,及時用手托住了張僧繇的腳。彩筆如行云流水,勾出神角尖端,太淵禪師退回圣上身邊,神角已完成初級階段。”
該畫圣獸頭了,頭部結構復雜,生靈內部精神往往都通過頭部的形態向外傳達,所以畫生靈若要達到傳神的效果,頭部的處理往往極為重要。
張僧繇全身心融入畫意,所以下筆如神,他腦中感念著,意識的流轉畫骨髓之魂,鋼鐵的強橫畫硬骨錚錚,鐵盾的堅韌畫骨皮之勁,烈日的光芒畫金毛燦燦!
左以無邊天宇中刮來的剌剌金風,九州大地上奔闖而來的曠野高山,一并融入圣獸頭部的畫意中。
頭腦中所要表達的畫意很多很精細,那是源自于張僧繇所擅長的一絲不茍、精致無瑕的工筆意識的引領,一定要將心中所想展示得淋漓盡致。
但手上的動作卻很飄逸灑脫,那是工筆意識被善于傳神的寫意筆法所引領。
從畫的意識來看,圣獸頭與烈烈天風,曠野高山融為一體,真正達到了天、畫、地三者合一的境界。
從筆法來看,工筆意識與寫意筆法互補互贏,是他與道圣子三月苦研的結晶。
虎頭于是一蹴而就!
寺外傳話官:
“圣獸頭部畫出,越牧川大人輕聲驚道,‘看著這圣獸頭,有如連高高的天穹也能看得到。’
“姜晴蒼大人也附聲道,‘其勢有如威立于九天之上,俯瞰向大地蒼原!’
“兩人輕議間,張僧繇已開始畫圣獸身體,此圣獸身體似為巨蟒之形,蟒身曲柔有度,由于畫筆中帶了暗勁,畫下蟒身也像千年古松老根一般遒勁有力。
“巢旭生大人輕聲贊道,‘以往見張僧繇畫蛇蟒,身體散開緊貼在活石上,拉開架勢如箭在繃弦,無論觀畫者站在何方何位,那蟒蛇身體仿佛都可以刷地繃直,射中觀畫者喉部,即使是躲在屏風后面偷看,也免不了被蛇頭一口咬中咽喉,所以觀看過張僧繇所畫蛇蟒的人,必會連做惡夢七天。而今天所看此圣獸身體,兇狠勇猛之勢,比以往所畫蟒身有過之而無不及,畫是好看,就怕此次回去,會連做十晚惡夢啊!’
“張僧繇畫得勢起,腳往后蹬懸梯,將懸梯蹬掉一截,身體便墜向地面,他全然不顧腳已踩空,手中畫筆徑正在畫壁上疾行。
“太淵禪師已行至其身下,多年修煉的佛道之氣,托著張僧繇雙足,令他行走自如。
“神筆蘸墨一瀉而下,蛇身于是順利完成。
“太淵禪師將張僧繇舉上懸梯,得空疾將懸梯斷開處再架好,張僧繇則開始畫圣獸爪。”
該畫圣獸爪了。
張僧繇的心中早已對此圣獸利爪有了三個層面的傳神感受。
第一個層次,此爪劃破肌膚,令觀畫者感覺肌膚刺痛,有如血淋;
第二個層次,此爪劃破胸骨,令觀畫者感覺利爪已直取臟器,生命將失;
第三個層次,此爪剜入胸膛,令觀畫者感覺胸膛已空,生命中因此一片空茫。
既有如此領悟,畫爪自不在話下。張僧繇舉神筆、點干墨、勾輪廓,再蘸淺彩、側筆、快皴,暈出神爪雛形。
爪形已是靈動異常,再用神筆蘸干墨,橫描三線畫爪背皺痕、細勾四筆刻趾甲之鋒。
前爪已成,再畫后爪。張僧繇躍下懸梯,太淵禪師早已計算出后爪位置,搬來了一張禪桌,放在懸梯之下,張僧繇便躍到禪桌上作畫。
寺外傳話官:
“圣獸之爪才畫完,巢旭生大人就向皇帝作揖說,‘啟稟圣上,我見張僧繇畫圣獸之身,就已經膽戰心寒,現在再看圣獸之爪,直感覺心臟已被剜走,胸中空空蕩蕩,再看下去,恐怕連命都丟了。旭生要先告辭了。’
“在場眾人,除圣上與太淵禪師外,臉上也皆露懼色。
“圣上道,‘眾卿不必驚慌,我看此圣獸,身雖比巨蟒靈捷,但骨骼中透著一股貴氣,爪雖比巨鷹勇猛,但爪筋上透著一股清靈,不似是窮兇極惡之物,你們盡管壯著膽子看下去,畫完后自見分曉。’
“太淵禪師也道,‘眾大人可看圣獸神角,感受神角靈力,正可驅除心中怯意!’
“眾人議論之間,張僧繇已開始畫圣獸尾。
“或許是由于聽到大家害怕的緣故,張僧繇此時畫的尾巴,終于沒像以前畫蜈蚣尾一樣,精刻出蜈蚣尾的陰毒。由于此尾兇險盡去,于是如柔和的彩錦一般溫軟無比,像金絲織的綢緞一般富麗堂皇,又似是被佛陀誦經千年馴化了一般祥和無比,處處吉瑞傳神。
“也是因為看過了這吉瑞的圣獸尾巴,小的已被嚇破的膽才又活了過來,給大家傳話啊!
“圣上還要我傳話說,‘不知不覺,已到正午了,該回家的回家吃飯了!’”
時間不知不覺已到正午,該畫圣獸全身錦鱗了,張僧繇先蘸干金墨,在圣獸全身上下,點下無數墨點,再蘸清水,快速暈化干墨。一點一個金鱗痣,一暈一塊金鱗片,轉眼之間,已點了圣獸錦鱗百千個。
畫壁下的眾人,屏住心神,抬頭專心望畫。
只見圣獸在張僧繇筆下,猶如被緩緩穿著一件吉利鎧甲。不久,鱗片畫完,圣獸從頭到尾,從背到腹,無一處不著錦鱗,無一處不呈威武。
正當圣獸鱗片畫完時,大家眼前一亮,畫壁上照射出像金子一樣圣潔的光芒,眾人猶如已經置身于金色的海濤之中,與落入水中的祥和光芒一起沐浴,心田于是赤赤裸裸,澆灌其中的竟似全是圣光。
樊錦社大人驚道:“我觀此錦鱗,直感覺錦鱗之側,竟似有水花滔滔,身心已被錦鱗引發的幻覺帶入畫壁白濤之中,待到從畫壁上移目往四周觀看,還感覺全身四周,白花花的波浪沒齊腰間,四周竟是一片藍水汪汪!”
連太淵禪師也驚奇道:“未見汪洋真面目,卻因此畫去海中。回神再望汪洋海,竟疑真海是虛空!”
只因看見了畫壁上圣獸的神奇錦鱗,便感受到了大海中滾滾的白濤,既而觀畫者猶如浸入汪洋中,待回過神來再去看現實中的大海時,不懷疑剛才的景色虛幻,卻懷疑現實中的大海是虛空,太淵禪師的贊美,果真將張僧繇筆下圣獸的神采,描繪得淋漓盡致。
張僧繇再以馬齒為原型,用玉的感受,去點畫圣獸口中的牙齒;以羊須為原型,用對春天柳枝的感受,去畫圣獸的胡須。
此時,頭頂上突然傳來“隆——”地沉吟。
眾人抬頭一看,蔚藍的天空中萬里無云,那聲音,竟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
聽得那聲音,張僧繇心中有些驚慌,他想,莫非今日要像當天在荒村小廟里畫圣獸的情形一樣,有雷電轟下九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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