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感漸失（五）

　11

　　夜晚表示著的是寂靜。

　　名為歐陽靈的女人卻無法平靜，她根本無法入眠——

　　——那是在畏懼著什么。

　　仿佛是某團霧氣在導(dǎo)引著她。

　　那是“夢中夢”??！

　　她被驚嚇住了，猛然醒來，卻發(fā)現(xiàn)還是在自己的床上。

　　“怪物！怪物！怪物！”

　　仿佛是無數(shù)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拼命地捂住耳朵，卻始終無法消散這些令人討厭的聲音。

　　無法平靜的她，卻突然平靜了下來……真是矛盾??！

　　一顆種子，仿佛在她內(nèi)心回響。

　　“真實……的……感……官……”繼續(xù)聆聽下去，卻發(fā)現(xiàn)在也聽不見了。

　　穿著睡衣的她，決定到大廳里靜一靜。

　　來到大廳的她，穿的是棉的拖鞋，這樣可以不發(fā)出聲音來。

　　但她仿佛聽見了西西梭梭的聲音，源自父親的房間。

　　去、還是不去。明顯女人的好奇心戰(zhàn)勝了她。

　　不敢走進房門內(nèi)，只是將耳朵貼著門上。

　　里面?zhèn)鱽砹寺曇簟歉赣H和管家張壘的。

　　“張壘，那個女孩真的行嗎，我交給凌麗的活可不是讓小孩過家家的那種?！?/p>

　　“老爺，凌小姐已經(jīng)說過了，那個叫林鸞的女孩一定會監(jiān)視好小姐的。”

　　林鸞？監(jiān)視？究竟是怎么回事，內(nèi)心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上次居然有個女人來刺殺她，真是……”

　　“老爺，凌小姐說她還專門派人保護小姐?！?/p>

　　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已經(jīng)明白了，原來、原來還是把我當成怪物啊，林鸞也好鄭一誠也罷，他們都是父親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啊。

　　看來，在你眼中，我還是頭怪物，父親！

　　林鸞跟自己的套近乎，鄭一誠所謂的別人的看法或是珍惜什么的，都是騙人的??！

　　騙子！騙子！騙子！

　　經(jīng)不住打擊的歐陽靈再也忍受不了，她不顧聲響的跑回自己的房間、趴在自己的床上大哭起來。

　　父親，為什么、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我是個怪物，為什么！

　　一切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什么聲音？”

　　“不會是小姐的吧。”

　　剛剛歐陽靈跑回去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個杯子，這引來了歐陽衛(wèi)國和張壘的注意。

　　“不會，被她聽到了吧?！?/p>

　　“老爺，要不要緊?！?/p>

　　“算了吧?！睔W陽衛(wèi)國嘆了一口氣，看來，這是上天對自己拋棄兒子的懲罰，現(xiàn)在女兒都對自己不信任了。

　　“可惜啊，歐陽衛(wèi)國，您要眾叛親離了?！蓖蝗?，熟悉的聲音在歐陽衛(wèi)國的耳邊響起。

　　“誰？”歐陽衛(wèi)國說道，他和張壘正要轉(zhuǎn)身看對方是誰。

　　不過，在一刻，他和張壘同時驚喊出來：“戍（少爺）。”

　　“真是難得啊，居然還記得我?！毖矍暗哪腥撕茈S便的說了句，那紅色的雙眼緊緊盯著歐陽衛(wèi)國。

　　“你怎么進來的。”歐陽衛(wèi)國警惕的說了句。

　　“真是不近人情味啊?！毖矍暗慕惺哪腥顺爸S了句。

　　“戍……”

　　“不要叫這個名字了，我不想聽到——仿佛不想聽到塵世間一切煩躁聲音一樣——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喜歡一種、清靜中帶著滋滋聲音的味道，那應(yīng)該才是……”那男人悠哉地說道，順便拿起了茶杯呡起了茶，但那雙血紅的眼睛一刻也不離地盯著他，“……天籟之音?！?/p>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也值得你恨……”

　　“所以我來恭喜你，我們兄妹都是這樣的結(jié)局?！蹦腥藳]有感情地說道。

　　“你還在恨我……”

　　“我并不恨你，但作為這個家族的一員，你不配！”

　　“你說什么？什么家族不家族……”

　　“什么歐陽狗屁姓氏，難道這低級的姓氏讓你忘卻了作為高貴的月語家族的榮耀！”盡管語氣很強烈，但男人依舊保持著冷靜，“生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那么多英魂所帶來的我們的輝煌，就敗在你手里！”

　　“你終究還是知道了。”歐陽衛(wèi)國嘆道，“但這所謂的家族又有什么意義，為什么你就不能穩(wěn)定的生活下去呢？”

　　“可那更有什么意義——行尸走肉？為了賺幾個臭銅板就到處向人獻殷勤的行為？如果這樣，還不如死了！”男人雖然依舊冷靜，可青筋已經(jīng)顯露，“你能活多少年？”

　　“你是怎么知道家族的秘密的？”

　　“告訴你無妨，自從離家出走后，是太極晦朔收留我的?！蹦腥艘琅f平靜地說道，仿佛在談?wù)撎鞖庖话恪?/p>

　　“什么！那個惡魔，到現(xiàn)在都還沒死！”這次說話的不是歐陽衛(wèi)國，而是張壘。

　　“聽說你是一名守護者，張壘，看來你知道不少關(guān)于太極晦朔的事情。”男人說道，“話說我母親是太極家族的吧?！?/p>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戍，不要在執(zhí)迷于家族的事，回來吧，我、張壘、還有你妹妹都需要你?！睔W陽衛(wèi)國痛苦地說道。

　　“對了，靈兒我是必須帶走的，很明顯她的力量太弱了，分明有那么好的天賦——這分明是你對她造成的，讓她不斷地壓抑自己！”男人第一次著重口氣地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重振家族的！”說完，男人便消失了、如同一陣風(fēng)般。

　　12

　　“喂，是凌小姐嗎？”

　　“恩，沐恩啊，監(jiān)視任務(wù)已經(jīng)失敗了?！?/p>

　　“為什么啊？”名為陸沐恩的男人好奇地問道，就算是被發(fā)現(xiàn)也不應(yīng)該是在這時候啊。

　　“是歐陽衛(wèi)國自己泄露出來的，所以我們是不需要有什么問題的，只是嘛……”

　　“傷害她……”

　　“不是指這個了，保護任務(wù)還得繼續(xù)，知道嗎，通知一誠吧?！?/p>

　　“哦?！?/p>

　　面對那只是任務(wù)觀點般的凌麗，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呢，沐恩與凌麗之間的話語我是聽得很清楚的。

　　“還有，沐雪這丫頭3號會來，你準備下吧。”

　　“啊，哦。”無奈的放下電話，真是的，也不知道凌小姐搞什么的。

　　“你妹妹來干什么，監(jiān)視？”我問道。

　　“不會那么無聊吧！”看來名為陸沐恩的男人實在是……

　　現(xiàn)在是公歷新的一年——2012年1月1日。

　　新的年、需要做什么呢。

　　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13

　　我回到了學(xué)校。

　　又回到了從前的孤獨……真的，好懷念?。?/p>

　　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總是獨自一個人坐在位子上、總是傻傻地望著天空、想著不切實際的東西、總是一個人、一個人！

　　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把我當成怪物，不會改變的，無論是父親、親人還是那些陌生人，或是……

　　有點想念那個女人了——盡管是來殺我的，但我想她應(yīng)該跟我一樣吧。

　　——一樣的被別人當成怪物吧。

　　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啊。

　　一個人，踏在這路上，或者說，這還是路嗎。

　　只是一個可供走路的道具罷了。

　　周圍的景象無可留戀、周圍的環(huán)境一塵不變啊。

　　你想起了什么？

　　當我碰到水時，我感覺到了清涼，我終于有一點真實的感覺了！

　　或許，水中月，才是你的歸宿吧。

　　你是誰？

　　仿佛是兩個聲音在回響。

　　突然，這平靜就被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

　　“阿靈，你等等我啊?！泵麨榱蛀[的女人追上來了。

　　是來嘲笑我的吧。

　　“喂，等等我啊?！弊飞蟻淼牧蛀[已是氣喘吁吁的樣子，“你……你聽我解釋啊?！?/p>

　　“我只是個怪物罷了?！?/p>

　　“不，你不是，真的，在我眼里！”像是要發(fā)賭咒的樣子。

　　“我很清楚，你不用解釋，那個女人說得沒錯，我是這個世界的不適合者?！?/p>

　　“對不起，其實那是我認識你之后才……”

　　“事出總是突然的，理由總是往后加上去的?！蔽覓佅乱痪湓?，便不在理睬她、徑直一個人走了。

　　“阿……?！敝皇呛俺鲆粋€字，卻仿佛被什么哽咽了嗎——我已經(jīng)走遠了，不知后面的身影變成了什么樣，也沒有心情去關(guān)心。

　　我想快點離開、我不想看到這里的一切、我不想聽到這里的一切，那么一切都給我變安靜吧！

　　仿佛、真的安靜了啊。

　　……像凈土一般的感覺。

　　我獨自一個人在學(xué)校的花園旁。

　　寂靜的除了我連一個人都不存在——如果我還被當作人的話。

　　“你，只是存在于這個鏡花水月般的世界罷了?！?/p>

　　質(zhì)一般的男人聲音著實嚇了我一跳。

　　我轉(zhuǎn)過身去，他正在我后面……但卻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個頭大概170厘米多的男子，卻穿了一身與身體不符合的黑色風(fēng)衣，和我上次見面的男人穿的一樣的衣服。

　　面孔微白、手卻很白皙，仿佛女人一樣的手。

　　佇立在哪里，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感覺不到，根本不存在一樣的。

　　盡量的使自己的聽覺與觸覺最大化，卻仍仿佛是與空氣、不，連空氣都沒有一樣的真空對話，

　　“你是誰？”

　　他并沒有說話，只是手輕輕地拂起額頭的劉海。

　　黑色的眼睛正盯著我紅色的瞳孔，只是平常一樣的盯著。

　　黑色的瞳孔突然收縮，頓時已經(jīng)變成了藍色的瞳孔——那能透徹到一切的藍色——如海洋一般美麗??！

　　“啊啊，我們還是有相同點的?！?/p>

　　只是像英國人討論天氣般的口氣。

　　“你究竟是誰？”

　　“你是想知道留在此世作為一個代號般的我的名字，還是要知道留在此世作為一個存在的我？”

　　奇怪的問題。

　　“都要知道！”毫不猶豫地質(zhì)問地口氣。

　　“游蕩在這個世界的幽魂，太極晦朔，至于我，我已經(jīng)回答了。那么你，歐陽靈，你的起源是什么？”

　　聲音仿佛又像宗教圣徒般神圣的口氣，已不容質(zhì)疑。

　　“你的起源，似是而非，名為真實之虛無。”

　　“不！”突然喊了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給我統(tǒng)統(tǒng)消失吧！”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你給我消失吧！

　　消失了，仿佛是一切都不存在。

　　都不存在，便是名為“死”。

　　……

　　好象是一矗光芒。

　　我、緩緩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

　　周圍都是白的，這種白，很熟悉，是醫(yī)院啊。

　　“啊，歐陽小姐，你的身體太虛弱了?！笔轻t(yī)生來診察了。

　　對于這樣的話我只能抱之沉默。

　　“感覺怎么樣。歐陽小姐?！?/p>

　　“啊，不是很清楚?！钡拇_有點不清楚，仿佛什么都不清楚一樣。

　　不過對于這樣的回答，醫(yī)生仿佛是很難為的沉默下來。

　　“我先要對你講下狀況，你兩天前在你們那個學(xué)校里昏倒了，是你的一個朋友叫林什么的送你過來了?！?/p>

　　我并沒有回答，對于這種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只不過他說的話有點太模糊，我似乎有點聽不清了。

　　我說是誰送我過來的，我問他。

　　“是一個姓林的女孩，她是你朋友吧?！?/p>

　　林啥，仿佛是有這么一個人存在我的記憶中。

　　但，應(yīng)該不是朋友吧，我已經(jīng)沒有朋友了。

　　雙眼緊盯著天花板上那盞燈，我一直努力地盯著它，卻好象是模糊不清的。

　　身體似乎有種痛楚，不過我并不是感到很劇烈，只是身體有點僵硬。

　　“什么時候能出院?！蔽疫@樣問到，卻是斬釘截鐵一樣的口氣。

　　“當我們診斷你的身體達到要求就可以退院。在那之前會很辛苦請多少忍耐一下。”

　　對于這樣的話感到掃興，試著動動自己的右手。

　　并不像以前那樣靈活，也不是運用自如，就仿佛不存在般一樣的。

　　我不禁想起了那個奇怪的藍眼男子，與白人的藍瞳截然不同的藍，仿佛透著清澈的、又深邃的藍光一般。

　　極其不安的……極其強烈的寂寞！

　　咬住了嘴唇，他也應(yīng)該像我那樣吧，被視為怪物吧。

　　不，他的眼睛，原來是黑色的。

　　就像一個可以變幻成人型的妖怪，就像白素貞那樣，還是能夠存在的。

　　看來……只有我……

　　諷刺了一下，對于過于空蕩的我，需要一個生存的理由。

　　不安、痛楚直沖到我心頭，想要去撕扯胸口般的不安與焦躁，卻絲毫不感覺到痛苦。

　　怎么樣都不會疼痛嗎？

　　哈哈，我笑了，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恐怖的笑啊。

　　從小，本不擁有這種能力、本應(yīng)該幸?？鞓飞畹奈?，卻好象是什么東西覺醒了一樣。

　　那是2000年1月1日，我同樣住進了醫(yī)院，因為當時我的眼睛很疼痛，我一直睜不開。

　　我只是在哭著，眼淚從我閉著的眼睛流淌下來，我多么希望溫暖啊。

　　醫(yī)生們并不知道那是一種怎么樣的奇怪的病，當時年僅7歲的我也知道。

　　我只是向父親哭喊著，希望能獲取溫暖。

　　父親卻只是皺著眉頭，當時的我能感覺到是一種可怕的神情。

　　也不了解是多少時間，仿佛是老天賜予的這雙該死的眼睛——父親很生氣。

　　我的眼睛好了，不過一睜開眼，看到父親的神色卻是又驚訝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

　　“怪物！紅眼怪物！”我還記得當時的話語、還記得當時被父親暴打一頓的場景。

　　我就是一頭怪物??！

　　是毫無目的地存在在這里，作為歐陽家的大小姐。

　　我活著，是作為毫無實感而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