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總是自然而然建立的。你來了我往了,那就熟了。小鎮上的人沒有那么多心思去探究憑空出現的關系背后的深層心理原因,即使是當事人,也是一個念頭閃過,無從考量。本著這樣的原則,他和李德祥也熟了起來。
在他第三次去李德祥的店里剪頭發的時候,他問了李德祥一個兼有浪漫氣息和窺探欲望的問題:“你怎么到這個地方來了呢?”
“風往哪兒吹,我就到落在哪兒。”
“你像山上的蒲公英。”
這是他調侃李德祥的二話,也是他對李德祥的結論。李德祥裝模作樣吧唧了一下嘴,不置可否。
吳文走了進來,他便不再這樣說話。
按吳文母親的說法,吳文整日都長在李德祥的店里。服裝店在理發店的隔壁,來人買衣服總是能從隔壁喊出來這個吳老板。吳文的母親很不滿這個守不住的店的兒子,吳文卻不大在意。避重就輕得反擊:“我又沒做漏什么生意。夏天不忙,閑著也是閑著。”
服裝店在理發店的隔壁,來人買衣服卻總從理發店喊出來這個吳老板。吳文在李德祥的店里的時候,不常和他說話。每次他來剪頭發或者閑坐,吳文幾乎不和他搭腔,這和在服裝店里間臥房里的吳文判若兩人。從發現了李德祥是蒲公英之后,他便和吳文一樣,長在了李德祥的店里。從那以后,他多少有點疏遠吳文。比如他很少再去吳文的店里和他單獨理解。反而愿意陪李德祥包車去遙遠的縣城進貨。要是沒有開車的司機,一切就更完美了。
他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表現出渴望接近李德祥的姿態。也許是因為李德祥在鎮上樹立的形象太難以接近,又或者是他是鎮上人們嘴里一個危險的人物,靠近他,也許他就能一定程度上獲得一種相對于小鎮的獨立。他似乎是在選擇自己的生活,那樣就不必費盡心機去討好小鎮獲得認同與寬容。無論如何,他成功得在一個清晨溜出了門,上了一個不認識的司機的車。他睡得太晚了,起來得又太早了,在窗外乏味的景色變化中,他只是覺得困。在連打了三個哈欠之后,身邊的李德祥對他說:“你睡一會兒吧,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
他嗯了一聲,把頭靠在了玻璃窗上睡。鄉村的公路凹凸不平,磕了兩下他實在難受,坐直了身子不知道換什么姿勢。李德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暗示他把頭靠在自己身上。他順從得靠在了李德祥的肩頭,沒過幾分鐘,心里竟然出現了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念頭:他的肩膀真硌人。他偷偷抬頭看了看李德祥,他太瘦了,腮上一點肉都沒有,經過背陰的山路時光線很暗,從顴骨到頜骨的線條更顯得僵硬而恐怖。
李德祥無意中斷他對自己身體形狀的體會,而事實上兩人沉默的姿勢一直處在一種微妙的變化中,車子翻了幾個山頭之后,他已經趴在了李德祥的腿上,李德祥用手護住他的腰,避免他下滑。他是睡不著的了,他突然想到也許剛才的睡意只是一種心理暗示的投射。他的手貼緊了李德祥的腿,盡管隔著一層薄薄的褲子,他依然能感受所有關于李德祥的腿的詳情。他甚至明白了那雙纖瘦卻不失結實的大腿上汗毛的走向。這種秘密感讓他覺得興奮,但轉而又變成了一種失落。他不明白那對大腿為什么這么縱容他手心的燥熱,而在他內心深處,他其實是害怕這種縱容來自于大腿當事人對他年幼無忌的確鑿。他不禁想要采取一種行而有效的方式來試探,比如,撫摸。
手是長了腳的,汗毛的走向也由意志決定。他裝模作樣抬起頭看了一下李德祥,遭遇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事情變得明朗起來,他順勢繼續躺了下去,兩個人的姿勢已經由對峙變成了合作,而他也明白了李德祥的意義所在。
回來的時候,他在還沒進鎮的公路旁就下了車,他說自己要去小姨家一次。李德祥遞過去一支煙,招呼了聲:“小心點兒”。李德祥的神情變得神秘莫測,在他用原始但不夠有深度的方式靠近他之后,又要遠離了。
他沒有去小姨家,而且這條路邊上,他也沒一個稱之為小姨的女人住著。他步行進了鎮。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那天應該是十五或者十六,否則月亮是不會這么大這么圓的。只是有點昏黃,他不喜歡這個顏色的月亮。畢竟是和十四歲那年某個晚上的月亮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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