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地下森林 巨河 二

　　彥寧氣急敗壞地懸在半空，繩索用完了，可她離坑底至少還有三分之二的距離。

　　“云飛，怎么辦啊？”她終于又耍起小女孩的嬌嗔。

　　 “到這邊來。”云飛深沉而富磁性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一手抓緊一個粗壯的枝干，另一只手攬住彥寧的后腰。在她解掉救生索的同時，被云飛有力的臂膀輕輕一帶，平穩地落在樹上。兩人近在咫尺，云飛的眼睛在暗夜里分外明亮。雖身處幾百米的高空，四周被猙獰的巨木包圍著，下方是未知的無邊恐懼，彥寧的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幸福。

　　“我們怎么下去啊？”她正要開口問，突然發現旁邊的一棵樹稍稍動了一下。彥寧定睛一看，她被眼前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樹動不是因為有風吹過-----實際上這坑底沒有一絲風，而是它自己動的，那情形就像一個巨獸向前微微探身，它龐大的樹冠活像一顆碩大無比的獸頭，正向他們前方壓來。緊接著，周圍所有的樹都仿佛活了過來，全向他們的方向探過身去。更可怕的是，他們身下的樹開始劇烈搖晃，一瞬間，兩人從樹上直直地摔下來。

　　從幾百米的高空跌落，兩人居然毫發無傷。說來還是坑底獨特的地面救了他們：這地面的柔軟和彈性賽過救生墊，彥寧大難不死，正暗自慶幸。可她馬上就發覺不對頭，地面變得越來越軟，分泌出一種粘液，把她的鞋子牢牢陷住，慢慢向地下拖去。彥寧奮力掙脫，卻越陷越深，情急之下她大聲呼救。

　　這邊云飛也被粘液纏住，他急忙尋找可以用力支撐的東西，可四周只有光禿禿的樹干，每一棵都需上百人才能合抱，根本就借不上力。眼看雙腳越陷越深，云飛聽到洶涌的水流聲在不遠處響起，一條寬闊無比的地下暗河出現在他們眼前。河水流得并不很快，但在緩慢推進的水流中卻似埋藏著深不可測的力量。云飛顧不得許多，先脫身要緊，就算才出狼窩又入虎口也只有認了。他抓住彥寧的雙肩，往自己方向一帶，同時用盡全身力氣飛身一躍，兩人同時跌入冰冷黑暗的河水中。

　　水冷得刺骨，而且有著巨大的浮力，兩人無須費力就可輕松浮在上面。河水送他們去往地下更深處，沿途的巨樹紛紛低頭注目他們離去，這情形看得二人驚奇地連恐懼都忘了。

　　“云飛，你看到沒有？這些樹就像活的一樣，這都什么鬼東西啊?！?/p>

　　“地面為什么找不到一片落葉?！痹骑w答非所問。

　　“我覺得，”彥寧心有余悸地想起方才的險境，“那地面好像要把我們消化掉似的。”

　　“作樹肥么？”云飛開著玩笑，

　　“不理你了，拿人家尋開心?！彼傺b生氣，心里卻想：“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p>

彥寧正在心神不定，忽覺后背上有樣冰冷的東西在碰觸她的后背，她下意識用手撥開，接觸的瞬間，她激靈打了個冷戰，那似乎像是人的肢體！

她扭頭一看，水面上赫然漂浮著一具女尸，一大團黑糊糊的長發在水里來回擺動著，仿佛活了似的。撞到彥寧后背的正是它慘白而腫脹的腳。

“云飛。” 彥寧不顧一切躲到他懷里。

“不要怕，一個死人而已。”云飛剛說完，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們的身后，不知何時順流而下跟來數不清的尸體，有人的，也有動物的，中間還夾雜著各種物品，一些箱子已經破損了，里面的東西閃閃發光，想必是珠寶一類的。尸體和物品整齊地排著隊，象被無形的巨手推動著，迅速而有序地前進。

　　“云飛，我們要去哪里??？”彥寧的聲音打著顫，她的身體比這地河的水還要冷，虛弱和恐懼幾乎要熬盡她的能量。

　　“彥寧，不要睡過去，彥寧，聽到我的話嗎？”云飛在她耳邊焦急地呼喚著。

　　河流瞬間變得湍急起來，一個接近垂直的坡度出現在前方。“小心！”云飛的話音未落，已經被卷進了巨大的漩渦之中。

　　整齊的尸體隊伍被深急的水流撞擊得七零八落，云飛緊緊將彥寧摟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周圍那些沉重物體的撞擊。尸體圍繞著他們，它們隨著水流上下起落，好像跳著死亡之舞。干枯的亂發，腐爛的頭骨，空洞的眼窩，只剩下一半的臉，爛掉了肌肉的仿佛在冷笑的嘴，伴隨著令人作嘔的強烈尸臭，咆哮的水聲正象它們陰慘的笑聲，這情景讓藝高膽大的云飛也不禁后背發涼。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云飛判斷他們已經進入地下更深處。彥寧的呼吸極其微弱，她的身體又冷又僵硬，看來已支持不了多久了。云飛發現，經此一劫，隊伍的順序被打亂了，他們現在被一些笨重的箱子圍在中間。他靈機一動，將彥寧抱上最靠近的一個大木箱，把她摟在懷里，不斷呼喚她的名字。

　　彥寧終于睜開眼睛，看到云飛，她哇地一聲哭出來。

　　“不要怕，有我在?！痹骑w柔聲安慰她。

　　 看到她沒事，云飛稍稍安下心來。他忽然發現箱子下面似乎有東西:一只干枯的人手死死地抓住箱子的一角！

　　“是什么？”彥寧驚恐地問。

　　“沒什么?！?/p>

　　云飛趁她沒注意，取出短刀將人手利落地斬斷。枯手在水中打了幾個轉，不甘心地飄遠了。

　　云飛意識到，這水里潛藏著無比的兇險。為防不測，他打起精神時刻警惕著。水流似乎沒有盡頭，兩人的體力卻已消耗殆盡。云飛受傷的手臂漸漸無力，他幾乎連匕首都拿不住了，另一只手卻要扶住半昏迷的彥寧以防她跌落下去被水流沖走。

　　正此時，一陣劇烈的氣流從后面漸漸接近。借著箱子里珠寶發出的微弱光芒，云飛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從上方向他們壓過來。

　　“不好。”云飛對彥寧說：“別出聲?！彼粋€轉身將她拖入水下。

　　兩人藏在木箱之下，將頭稍稍露出水面。

　　伴著強風巨浪，陰影迅速從上方飛過。云飛看著它的背影，不禁目瞪口呆。——這生物足有一百丈長，它生有巨大無比的翅膀，翅膀上的花紋鮮艷奇異，在暗夜中發著美麗的磷光。它的身體象根橫著的巨木，上面也有一圈圈的圓環似的紋路。雖然身體如此龐大，它飛行的姿態卻有一種恐怖的翩然的美。

　　彥寧也看到了，她不由大叫一聲。云飛想要提醒她，卻已晚了。只見這生物刷地一下轉過身來，向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云飛急忙把彥寧拉到水下，他們用力閉住呼吸，手緊緊抓住箱子的底部，免得被它翅膀帶起的浪頭沖散。

　　生物飛過來，金黃色的雙眼大小堪比交通路口的崗亭，警覺地打量水中的尸體，還用鋼鐵般的利爪東一下西一下地翻動著，它的利爪輕輕一帶，尸體們便被開膛破肚，五臟六腑都滾了出來，腐臭之氣彌散在水里。這可苦了水下兩人，本來已快上不來氣了，被這腐尸之氣一熏，再也憋不住了，每人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河水，這尸水奇臭無比，陰寒入骨，兩人惡心得要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這生物折騰一番看到沒什么異常，抖抖翅膀飛走了。水下的兩個人快把它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云飛先扶彥寧上去，他正打算浮出水面，猛然看見對面一雙空洞的眼睛正惡狠狠盯著他。原來是具干癟的僵尸，身體緊貼在箱子上，一只手牢牢抱著箱子，一只手卻已不見了。云飛明白了，這正是被他砍掉的枯手的主人。但何以人死了，還抓住東西不放？轉念一想，看這僵尸的衣服打扮，是近代人無疑，想必是個尋寶的家伙，雖找到財寶卻搭上了生命，臨死一刻定是萬分不甘，所有抓住箱子不放。所謂人為財死，果不其然。

　　他正在感慨間，彥寧已上了木箱，連驚帶嚇，她反而精神許多。她笑著對云飛道：“快上來，你還不沒惡心夠??？”云飛抓著箱子，卻忘了這只手已全然無力，他又重落入水中。

　　彥寧向他伸出手，嘲笑道：“從到這鬼地方開始，一直都是你英雄救美，現在我可是美人救英雄了。”

　　她調皮的樣子氣得云飛哭笑不得。兩人坐在木箱上，看到四周慘不忍睹的尸體，想起方才喝下的尸水，不禁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