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

　　我在今晚的鏡子里看到了

　　自己意想不到的永恒的面龐

　　循環即將完成我等著那個時刻

　　——《猜測的詩》

　　我似乎很鎮定，對這個時空里輕微抽搐著的博爾赫斯恝然置之。

　　我照著鏡子，整理著裝，準備出發。我翻開博爾赫斯贈與我的《虛構集》。《環形廢墟中》如此寫道：他寬慰地、慚愧地、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個幻影，另一個人夢中的幻影。

　　如果這是給我的答案，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看見東方既白的破曉。

　　未霽，煙雨彌蒙，水汽氤氳。我煢煢獨索，小路泥濘，還有黯黑的夜。博爾赫斯必定在這個時空，我的直覺告訴我。除此之外，我唯有徑直而前，一刻不停。我不能彷徨，這是條筆直的道路，通向未知的遠處，我甚至有可能是第一個勘探者，博爾赫斯在邃密的深處，時間很有限，我無法去揣測發生了什么，我也沒有這種能力。

　　感覺很糟糕，細雨綿長，我冒著雨似乎孜孜不倦地行走，我很擔心這條直道就將我困住，余生漫漫，我若無法逃脫，便是被囚禁在這永無止境的路途之中。

　　我第一次如此綦切地渴望岔路，岔路意味著選擇，沒有選擇意味著沒有希望，沒有希望意味著行走與坐以待斃無異。

　　天際一處電光霍霍，隨即，雷霆萬鈞劈天蓋地，毫無征兆地，雷雨傾盆而下，在淤泥路上砸出一個個小坑。凄風苦雨，閃電交迭，我恍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條直道，而有著輕微的弧度，一路綿延，就已形成了諸多不易察覺的圓環！我惴惴不安，但是無用，我已經進入了迷宮。即便是最初，我被安放的地點也不是迷宮的入口。原路返還毫無意義。

　　路面更加難行，每走一步，我就感覺身子像是微微向下沉陷，這座邪祟的迷宮通向地獄！然而，我深諳，迷宮的誘惑在于讓人欲罷不能，而我偏偏要往這圈套里鉆。我要找到迷宮的出口，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會恢復。這是突圍和解救的唯一方法。驚雷在為我辟道。

　　驟雨方歇，小路坑坑洼洼。我款步而行，無疲倦之意，不知不覺穿過了一個子夜和白晝。月色凄迷，幾株棕櫚稀稀落落地豎在小徑兩邊。其他，無影無蹤。越往前，我越發覺得枯寂。我的步子像是代替了秒針，但是毫無規律，依然無法得知準確的時間信息。我的手上還有一本《虛構集》，但是它不能作為指南針為我辨識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