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物質世界凝固了。

　　——《秘密的奇跡》

　　我靠在文字獄邊，中食兩指間煙，濾嘴抵觸，雙眼微閉，煙絲裊裊。

　　我叫荒人，四斗水存在于虛與實的邊緣。那只能是我的，迷失的意識。我視博爾赫斯為恩師。很不幸，我們一起遭遇了可怕而詭譎的夢魘，兩個或者無數個夢魘。所有時間都已經分岔，即便這是在夢境之中，現在，對于我而言，我安好地倚靠在文字獄上就像博爾赫斯在不遠處安眠。然而，在博爾赫斯的夢境里，我可能已經死去，或者根本沒有我。這些變幻都很徹底，你無能為力感知另一個虛無時空里的另一個你和發生在你身上的任何故事。說到底，我和師傅在這疊加的夢境里尋找回到現實的出路，漫漫無期。

　　玫茲是一只怪物，牛獸人身，昏迷在文字獄中。

　　文字堆砌成牢籠，文字在高速飛旋，時空在桎梏之間逆轉。博爾赫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可是他卻安然入睡。而我不能。

　　黑夜漫長，細數著所有的歲月。

　　我把頭探向文字獄，玫茲臥躺在地上，安詳昏沉地長眠，它已經今非昔比，健碩、犄角粗壯。月影斑駁地灑進文字獄，我能夠看見，所有的字句泛著銀白色的光澤。隨即，我感到巨大的恐懼而觳觫不已。玫茲略睜開眼，戲謔的目光從文字獄的罅隙中直貫而出。

　　玫茲是誰？玫茲？我閉上眼。歲月在向我審問。

　　睜開眼睛的時候，博爾赫斯拄著手杖坐在木椅上，我的記憶里只有那些抽象的線條。但是我無法將這些線條再與老人的細紋配對起來。我的感覺是，那些細紋都在他的臉龐顛倒，變成了現在無法匹配的樣子。

　　“孩子，你還好嗎？”

　　一陣又一陣的暈眩向我襲來，我閉上眼睛，所有的畫面一起閃現倒退，速度太快，我只有一片黑暗的印象，只能痛苦地糾結在這個過程之中。

　　我扶著墻晃悠晃悠地到了窗前。

　　掛鐘的秒針不再轉動，時空把我們定格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安橋雷納大街1762號。據說這里是《小徑分岔的花園》誕生之地。

　　“也許時間也已經把我們打敗。”

　　“紳士只對敗局已定的事感興趣。”他露出大門牙爽朗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