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無欺村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對古老的無欺村而言，那是再過千百年也無法平息的痛。

　　少年到了懂事的時候終于發現自己要繼承的是一個荒誕的沒有道理的規則，同時，這個誠實而拒不行竊的少年被村人認定為，禍種。

　　幸而少年還沒有達到從他父親那里承接過使命的年齡。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少年開始苦惱于自己身體發生的細微變化。但這種瑣碎的苦惱遠遠及不上他承擔的義務給他帶來的痛苦，少年意識到，在無欺村，行竊義務的植入根髓就好像身體的變化一樣根本無法逃避。

　　少年更無法蒙蔽自己的內心。每到夜深人動的深夜，他便跑出家門，他不行竊，也看不得家中被竊。他會坐在絕世河邊，沉靜下來，完成一個偉大的冥想。

　　一夜下來，少年家中總會少一件東西，少年該去行竊的那戶人家總會多一件東西——即便無欺村因為他們荒誕的舉止而正在失衡，少年和那戶人家的任何人都沒有告訴大長老，出大問題了。

　　問題浮出水面是在幾個月后，因為少年家中已經空無一物。來偷盜少年家的那個賊只好無功而返，回到家便必然損失了一件財物。

　　這個連環效應一旦放大，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富人，和越來越多的窮人。富人則越來越富，窮人則越來越窮。善于冥想的少年有一天頓悟自己果真變成了十足的禍種。少年同時也想到了解決方法，這個消極的解決方法歸因于少年的一個疑問：百年前有人能走進無欺村找世外桃源，那么百年后為什么我不能走出無欺村呢去找世中桃源呢？

　　幸好，這個連環效應到了第三人——應去偷盜少年家的那個賊——的時候，賊終于不堪忍受自己的得失不抵，向大長老匯報了無欺村的嚴重失衡。

　　英明大長老很快想到了解決辦法，平攤這三人的所有財產，并決定要嚴懲斂財而暴富的人以及打破規則的始作俑者。可是在這時，少年不見了。

　　有人說，他們看見少年沿著絕世河的上游走啊走，走啊走，已經遠的看不見人影了。后來追到少年的時候，他正拿著鐮披荊斬草，開拓更遠更長的路。

　　“求你們讓我走。”這是少年最后的請求。他還是被架了回去。

　　據說這個故事的結尾是，少年被餓死了。

　　現在，無欺村正在重蹈覆轍。大長老重新設置了平衡點，他把每晚偷盜的標準整整提升了十倍。

　　第三方對陳實的行為非常不滿，去大長老那里告狀，說陳實把家中的好東西全部藏了起來，如果是按照以前的標準，他還能勉強搜刮出點東西。但現在提高了十倍，他完全沒有辦法完成這樣的標準。然后他滔滔不絕地對陳實的入鄉不隨俗進行了猛烈的抨擊。

　　陳實對卷入這樣的邏輯感到無比的委屈，一惱之下，說：“操，我從來不偷東西，全被你偷光了！”

　　這句誠實的話將大長老赤裸裸地推到了風口浪尖。按照陳實不偷竊的陳述以及他屋子石墻上箭頭的指向，村民料定，大長老暴富。這種行為是惡劣的，大長老身負調控平衡重任，但現在，王城管卻辜負了百來號村民的信任，利用職務之便，非但對既已產生的失衡坐視不理，更做出了中飽私囊大肆斂財的事情。一時間，無欺村的義憤無法平息。

　　村民們決定要以無欺村特有的方式懲罰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