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明明綠燈轉眼變成紅燈，假使相當勇敢，又怎可挽回自身。

　　昨日深秋，陽光耀目，飛機劃過云天，弧線絕美。候機大廳柱子后面，遲素素蜷著身子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淚。

　　ONE若誕生不可以被愛，我不過是泥塵

　　巨龍巨龍你擦亮眼，永永遠遠的擦亮眼！

　　臺上人闡述他的獲獎論文，身段挺拔，開口成章，晚清風云在他口中，氣勢磅礴。

　　他隨著如雷掌聲，向著她的方向微微一笑，雙目明亮。光芒奪目，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她的。

　　孰知在阮郁成心中，最初圖書館的那一回眸，她的眼燦若星子。

　　他笑她傻乎乎。

　　遲素素連滾帶爬進了大學，悶熱的入學前一天夜晚，心血來潮，她去圖書館用電腦登記個人資料。明明還空了好幾個位子，她偏挑離門口最近的一個，才坐下就聽見有人道：“同學，你坐了我的位子。”

　　她邊腹誹此人小家子氣邊回頭。一沓舊舊書抱在他手上，金屬邊眼鏡，黑T恤襯得他整個人清爽利落。而18歲的她尚不會打扮，放下了及肩發，依舊掩不住嬰兒肥的臉蛋，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后來她回擊他：“你還不是手足無措。”

　　她填資料，他在旁安靜地翻書，時不時教她怎么操作。她起身離開，他叫住她，幾分尷尬幾分認真，別忘了注銷，這是公共電腦，不安全。

　　世事微妙，因緣難料。心中的綠燈總是一瞬間點亮。

　　翌日，兩人一天走遍校園。

　　她去圖書館老地方找他，他低頭讀書，右手食指不自覺撥弄著書角。

　　多像撥弄琴弦。她悄悄地走近，耳邊，琴音青蔥。

　　兩人都學文。她是大一新生，他是大四主席。

　　只記得夏末的知了，那天拼命地叫，二人并肩，他轉過頭問她：“有什么規劃嗎？”

　　她羞慚搖頭，兩眼茫然。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適合。她的世界從未有他那么多風風雨雨，她只是個毛毛躁躁的小姑娘，天真無慮度過平淡的每一天，上課、寫作業加睡覺，和閨蜜打鬧、和父母犟嘴，幾乎沒有獨自出行過，甚至沒有像閨蜜那樣悄然而深沉地暗戀過一個人。他若不來，或許她就這么渾渾噩噩，墮入平凡泥塵，還自覺愜意萬分，直至五官麻木。

　　晚飯去研究生公寓餐廳，和本科生部相隔一條公路，整個校區在外環，路上的車風馳電掣，安全起見，學校特設紅綠燈。

　　過馬路，阮郁成的手輕輕攬過她：“小心。我妹妹也像你一樣，總一頭熱向前沖，好像街對過有多大的誘惑。”

　　夏日晚風拂過二人面頰，溫柔地催動路邊樹木，沙沙搖曳。你可知不是風幡在動，是我心。她的心驀然震顫，為這不經意流露的愛護之意。

　　他有個親生妹妹，還在家鄉念高中。他似是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我要把她帶出那個小地方。”聲音斬釘截鐵。

　　很久之后，遲素素問自己，自己究竟是為他的志向感動，還是被他的人所打動？她站在夜色里凝望城市燈火，這個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彌漫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繁華卻疏離，命運大公僅僅是安慰之詞，生活常常不易。

　　分不清了，潮水般的羨慕淹沒她，她甚至在他的手放下的剎那感到失落。

　　阮郁成指向文科大樓，大家都叫它桶樓，像不像垃圾桶？他告訴她，學校向北，就是全市最長的大橋，毫無方向感的她，幾乎愧為本市人。他還對她說，和人相處，冷暖自知。

　　他向她描繪一整個新世界。跟在他身后，他帶著她向各色人等打招呼，他的額頭就像是貼了名為“優秀”的通行證標簽，到哪里都是一路綠燈。言語間，指點江山，年少英氣，自信滿溢。

　　她白紙心間，就此留下抹不去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