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7 10:00

第二章 2

　　烈日當空，窗外依舊是成片的黃。建筑物上的隔熱窗將陽光反射到沙面上，沙粒又將陽光散射到空氣當中，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太陽能電池板上。城市，如同一塊巨大的反光板。它的范圍一直延伸至目不可及的地方，一棟棟高層建筑就像矗立在沙漠中的巨大仙人掌，向外延伸的太陽能電池板便是這些仙人掌上的肉針。

　　在某塊隔熱窗后，Y藏身其中。

　　昨晚，Y沒有在酒吧呆了多久，他也沒心情看那些賣酒女郎們的喝酒表演。

　　網絡依舊沒有恢復，Y已經是第二個白晝沒能睡覺了，他疲累得很，手腳幾乎都使不出力氣了，只能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昏然入睡的時候，Y仍沒有睡下，他慢慢走向窗臺旁的鏡子。鏡子里的倒映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通紅的血絲如網兜一樣裹著，眼袋臃腫，濃稠的黑眼圈在蒼白的臉上甚是明顯。Y再走近一點兒，好從鏡里將自個兒看清楚，兩天沒能合眼的他什么模樣。

　　過了好久，他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痛苦地打著哈欠。室外風沙的怒吼，像老男人痛苦的嚎叫。即便是在室內，隔著一層又一層的障礙，Y也聽得清楚。這是醒著的痛苦。他撥開厚重的窗簾，目光穿過重重狹縫，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室外猛烈陽光。

　　狂風掀起一層厚厚的黃沙，像是拉起了一張巨大的黃色帷幕。夕陽將落未落，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沙之城里鋪天蓋地的黃。室外的溫度足以把人活活烤熟，只需十分鐘，這事兒是有記錄的。

　　室外的世界，荒涼、喧囂、炙熱，宛如地獄。

　　無緣無故的，Y的家不能上網了。在這一切都網絡化世界里，離開了網絡，便等于一切都死了。睡眠籠依然緊閉，想睡覺也辦不到。在睡眠籠旁，是一大堆工具，開鎖用的。Y擅長開鎖，但對于睡眠籠的鎖，他卻無能為力。

　　Y越想越氣，懊惱地使腳踢了過去，睡眠籠仍是紋絲不動。他走出臥室，在廳里踱來踱去。他期盼著網絡維修員的出現，期盼著網絡能夠馬上恢復。一旦網絡恢復了，他就能夠回到睡眠籠里安心睡覺。況且，網絡上有很多認識的人，他們是朋友。只要網絡恢復了，他就不必像現在這樣孤零零了。

　　但Y終究沉不住氣。

　　在某棟樓的底層，原本平整的沙面上，漸漸浮出一個透明的圓形玻璃罩，Y坐在里面。這是他老爹留給他的潛沙艇，能夠隨意穿行于深層的沙中，不受沙漠極端氣候的影響，也不需要網絡控制。

　　Y從駕駛艙里爬了出來，打開了探射燈，一層一層地往上走。來到頂層，便看見一扇虛掩著的門。

　　這是一扇沒有鎖的門，門后面的這個居所，是Y見過的唯一一個沒有任何鎖的地方。盡管屋內一片狼藉，但Y視而不見，徑直走進臥室。除了放在臥室中間的睡眠籠，房間里空無一物。看到了睡眠籠，Y的倦意瞬間涌來。

　　睡眠籠里坐著一個女人，正是昨晚獲得“最酒美女”頭銜的X，她也沒有睡下。X挨著睡眠籠的一個角落坐著，長發凌亂，蜷縮成一團，頭埋在手臂之中，只露出兩只烏黑的眼睛，眼睛死死地盯著剛剛走進來的Y。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它溫潤，有光澤，像瑪瑙、珍珠、水晶，即使把最珍貴的寶石用作比喻也毫不遜色。它一直讓Y魂牽夢縈。

　　“你家里又遭賊了，我說過多少次，你要裝上一把鎖。”看到X，Y就忍不住生氣地大喊。

　　“這是我家，你管不著。”X冷冰冰地說。

　　“但你是我的女朋友！”Y強忍著心中的難過與不斷襲來的疲倦，睜著眼睛、皺著眉頭，無可奈何地凝視著X。

　　“那又如何？”X慢慢揚起了頭說：“上了鎖的門，是人類制造的最可惡的東西。”她坐在籠子里，望著籠子外的Y說，“不管是誰，我討厭鎖。”

　　Y慢步上前，雙手握著睡眠籠的欄桿，關切地看著X。

　　昨晚的酒紅已經褪下了，還原出她白皙如雪的臉龐，眼睛旁邊還殘留著昨晚眼影的痕跡。鮮紅的唇彩大概是因為嘔吐過多而變淡、變亂，像是被胡亂地涂抹上去。Y這才發現，她沒有穿衣服，僅用一塊白色床單裹著身體，藍色的生命薄膜夾在皮膚和床單之間。她的身材偏瘦，外露的兩只手臂稍嫌骨感，其余的地方充滿了誘惑。

　　“還好，他們是晚上來的。”Y靠著睡眠籠，環顧四周。

　　“你不也是做這種事情的人么？”X冷笑一聲。

　　“不一樣！”Y憤怒地轉過身來，“他們是趁著晚上主人出去的時候進屋子，而我去的時候，都是白天，而且主人都在家。”

　　X沒有回話。

　　“你就是個怪人。全世界的人都是白天睡覺，你偏偏說晚上才是睡覺的時候。到了晚上你也不睡，到處喝酒。”

　　“你不也是白天不睡么，還好意思說我。”這是X難得的變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