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小張抱著一疊卷宗走進了辦公室,他一進門就大喊。
“什么有趣的事,你不見我正煩著彭羽的案子嗎?”老王放下從彭羽家中帶回來的線索,不耐煩地看著小張。
小張在他面前放下那疊卷宗,抽出其中一本翻開來指著說,“我正是要跟你說彭羽的案子呢!我找到了一些東西,這是在六十年前的一件案子的記錄。那一年也有一個叫做彭羽的作家離奇死在家中,到現在都還沒有破案。”
老王一聽便伸出手奪了過來,放在桌上細細地看。看完之后,他呆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這是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像啊!”
“老王,你看我們能不能從這兩件案子里面找出一些關聯,或者能夠幫我們破案。”小張急切地望著。
老王沒有回答,他緊緊地抿著嘴,看得出了神。可是,文字究竟是文字,它們不會跳著、叫著、嚷著地告訴老王,那些他所想要得知的東西。真相近乎幽靈,總是若隱若現地藏匿在每一字、每一句中。
“不過,這可是六十年前的案子了。當時沒有做太多的記錄,我找到的就是這么一點點的資料了。唉,這案子這么懸,上頭竟然只讓我們倆查,還要限日子。這怎么可能嘛!”說完,他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一只疲憊的老狗。
“你也別唉聲嘆氣的,我們還有時間。這又不是什么大案子,我們兩個還不夠嗎?再說,上頭壓力也不小啊,現在到處都要求‘命案必破,限日偵破’。”老王頭也不抬。
“可這案子,在現場根本找不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法醫說尸檢也沒有問題,四鄰的口供也沒有問題。”
“這不就是最大問題的嗎!”老王用力地敲了敲桌子,“你作為一個警察,竟然連這點都沒注意到?”
“是啊,一個六十歲的沒有任何疾病的老作家竟然會無緣無故死在家里,我也覺得很有問題啊!。說他是自然老死的,這說法,實在有點牽強。”
老王突然打斷了他,“等等,你剛才說,那案子是六十年前發生的?”
“是啊老王,這能說明什么問題嗎?”
老王抽出一根煙,含在嘴里,尋遍了衣服的口袋都沒有找到火機。小張見狀,趕緊把自己的火機打著了,迎了上去。老王瞇著眼,將煙慢慢地吐出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不能!”
小張聽了,沒好氣地看著他,“老王,都這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冷笑話。”
“那你還坐在這里干什么,跟我出去找線索吧!”老王扔下煙,拿起外套,站了起來。
小張愣了一愣,“去哪找?彭羽家不是去過好幾次了嘛!”
“‘去這里找!’老王拿起那份新線索拍了拍。”
寫到這里,他抬頭再往窗外望去,那些婦女和老人已經回家做飯了,花斑小貓也不見了,幾個放學的孩子舔著冰棒回來。上一次抬頭時還是耀眼得很的太陽,而今只剩一點久延殘喘的身影。
彭羽停下筆,他竟然餓了。自從感覺到身體開始衰老之后,食欲也開始漸漸地消失,這幾年里,他一直都是過午不食。如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饑餓感順帶捎來了一陣久違了的年輕的感覺,他激動地望著案上的手稿,一種異樣的饑餓感迅速在心里萌生。
我要在夜晚去到那人聲鼎沸的路邊買一份剛剛炸好的臭豆腐;去聽那受眾人歡迎的經常在廣場上的流浪歌手唱歌;去喝一杯剛剛從冰箱里面取出來的帶著冰碴兒的金黃透徹的啤酒。我要離開春風街,我要離開這座城市,背著背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這異樣的饑餓感轉化成能量,彭羽的腦海變得廓然開朗,一個又一個句子猛地扎了進去。
他動筆寫道,“老王本想帶小張到六十九年前的案發地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個老人惋惜地告訴老王,那地方早就被強拆了。
二人只得再次來到彭羽家中。他倆坐在大廳里,拿起書一本一本地看。書太多了,幾乎比得上一個文學類的小型書店,各個國家各個時期的小說幾乎都能夠在這里看到。接連尋找了好幾個小時,在這堆書里唯一的新發現,是一本書和一把鑰匙。
那本書厚得像磚塊,上面只寫著《轉世》二字,打開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橫線,不少書頁上還有鋼筆寫成的筆記。在這一堆都是小說的書里,只有這一本是研究著作。
鑰匙,則是一把小巧的銅質鑰匙。但卻沒有與之相對應的鎖。
直到大廳的掛鐘接連地響,老王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走到窗邊看,朗月無聲,夜風輕拂,老王想起彭羽,他大概也是在這樣的晚上死去的,但他為什么不留下一點東西呢?難道他真的是自然老死的?兩人沒有想到任何跟那把銅質鑰匙有關的線索,除了那本《轉世》,今天再次一無所獲。臨走前,老王回顧一眼,窗邊瀉下的銀光似乎漸漸洗凈了彭羽家中的衰敗氣息。
夜深了,老王還拿著從彭羽家發現的那本《轉世》在看著。這是一本講述西藏轉世活佛的書,還包括藏傳佛教的一些經文和關于活佛的一些概念。但關鍵內容,卻是那些讀書筆記或者讀書心得一樣的文字。但純粹的心得文字之外,還有一些內容,和本書無關,而是……更像是日記!
他在那些手寫字當中來來回回搜索著日記內容,才看了十頁不到,老王突然“啪”的一聲將那本書嚴嚴實實地合上,雙手死死地按著,大口大口地喘氣。
日記的文字里,住著惡魔。
跟主席談話過后,彭羽開始嘗試一下按主席給他的思路去寫小說。已經三個月了。但他寫得很艱難,他幾乎不知道要怎么去寫,他買了不少由作協作家寫的書,但越看就越是看不下去。那完全不是他的風格,也不是他想表達的東西。
但他還是寫了三個月。
這晚,書稿已經寫完一半了。他捧著書稿翻來覆去,看每一章節,每一段落,甚至每一行字。他放開書稿躺在床上想,想了半晌都沒能想到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第二天,彭羽又敲響了作協主席辦公室的門。
門里依舊響起“請進”。
彭羽走了進去,發現主席的眼睛像是比更小了點兒。主席見了他便說,“你好,你好,你是?”
“我是彭羽,我是最近加入到市作協的。我們在三個月前見過面的。”
“哦我記起來了,彭羽。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市長找我去吃飯,喝了很多的酒,一時想不起來,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哦,沒關系,沒關系。主席操勞了!”
“彭羽啊,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主席,您在三個月前跟我說過,要寫現實主義的東西,要寫有意義的東西。可是,我想,如果我不這樣寫就不行嗎?”
“不行!”主席斬釘截鐵地說,“不這樣寫,我們不會幫你聯系出版的。”
又過了一天,彭羽將他昨晚寫的那份稿子拿出來用火燒掉了。他看著火苗慢慢地爬滿書頁,慢慢地吞噬它們,升騰而起的火星只閃耀了一下便沒了蹤影。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寫成的,就這么一下子就成了灰燼,但彭羽一點兒也不感到惋惜。
在身邊還有一疊書稿,是之前寫的《文字永生》。彭羽想把它也燒掉,卻一直下不了手。一旁是燃燒的焰火,一旁是冰冷的紙張。火焰極冷,紙卻熾熱。
里面的最后一段是這樣寫道,“日記文字里,住著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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