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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我碗里來  文/盧杰

第一章    1

  彭羽死了,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平靜如水的夜里。流浪漢在樓下蜷縮著身體忍受著寒冷和饑餓;新婚的夫婦忘卻了工作一天的勞累在床上瘋狂地愛撫;準備赴京上訪的一家為著明日的分離而悲傷;樓上那個剛上初中的孩子的媽媽手持藤條伴著孩子做作業直到凌晨一點。

  半小時前,報警中心接到報案電話,說是一位獨居多年的老作家—彭羽死在家中。打這通電話的人是春風街的居委會大媽,她嚇得腿都軟了,正站在門外直哆嗦著。她告訴即將退休的警察老王,自己已經打了120,可已經過半小時了,還沒見蹤影。老王往窗外望了一眼,薄暮昏冥,正是下班高峰期。

  “直接通知殯儀館吧!”老王對剛分配到所里的小張說。

  在彭羽家里,老王發現了一本書——《文字永生》,是彭羽生前所著。在這等待殯儀館車來臨之際,他翻開了第一頁。

  “曾經,彭羽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文字使人永生。起初,他不相信。”

  老王念道。

  曾經,彭羽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文字使人永生。起初,他不相信。

  外頭,令人慵懶的春意熔融于陽光之中,湛藍如淵的天空點綴著幾片白云,讓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沾染上好心情。彭羽的家許久沒有粉刷過了,滿屋凋敝的氣息,猶如與外界絕了緣。屋內唯一有光彩的就是那扇的窗,彭羽正坐在窗前凝視。

  穿過玻璃窗的陽光在彭羽的臉上又添了一層蠟黃的顏色,他的嘴唇近乎灰色,且干燥;深陷下去的眼眶幾近形成一個向下凹的半圓。

  他吃力地站起來,離開書桌。大廳里,成百上千的書隨意堆放著,在書堆與書堆之間彎彎曲曲地形成幾條小道。這個家最令彭羽感到舒服的地方,就是無論他走到哪一個角落,都可以隨手拿起一本書。每本都如他的親朋密友一般。彭羽隨手拿起的每一本書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他只需用鼻子去聞,用手去摸,就能夠知道那本是什么書。

  在大廳中央的那堆書中,有一本舊書放得特別顯眼,它是由一個古代作家所著。書頁泛黃且卷起了邊兒,幾乎每一頁都被彭羽翻過無數次,在書的封面上只有幾個小字——《文字永生》,彭羽著。

  彭羽,碰巧和他同名。

  “假如文字真的可以讓自己永生,那么書呢?也能夠跟著自己長存嗎?”

  他問自己。近一兩年來,他已經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正一天一天地老去。“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已經六十九歲了。”彭羽低著頭自言自語。

  “咳、咳、咳”突然涌上來的一股劇烈的咳嗽使他快要痙攣了,他心灰意冷,大概這就是死亡倒計時吧。他撿起了躺在大廳中央的《文字永生》,端詳了許久才將它放下。他退回房里,找出一把幾乎要生銹的鑰匙,打開了一個塵封多年的鐵箱。里面是一小疊書稿,上面布滿灰塵。他吹一口氣,覆蓋在上面的灰塵升騰而起,散在陽光里。

  彭羽小心翼翼地扯著袖子,一點一點地拭去覆蓋在封面上的塵灰。那是幼細的手寫體鋼筆字——《文字永生》。另一本《文字永生》,他自己寫的。他翻開第一頁,上面的每個詞語,每個句子似乎都在刺激著他。那些潛藏在記憶深處的景象從渺無邊際的回憶空間里飄然而至,一幕幕如同幻燈片般在眼前回放。

  彭羽想了很久,或許,相信它也不壞。他想,假如文字真的可以使人永生,那必定就是先從死亡開始!

  他翻開一頁,在空白處動筆寫道,“陽光不太管用,室內昏暗得看不清東西。”

  在殯儀館車還沒趕到之前,兩個警察圍著彭羽看,而他正躺在了一堆書上面。彭羽閉著眼睛,神情輕松,雙手合攏橫放在胸前,兩腿伸直。

  “尸體冰冷,他已經死了很久。”老王戴著手套在彭羽身上按了按,仔細地看,“你看這里,尸斑已經到了擴散期,初步估計,死亡時間大概是16~18小時前,大概是在凌晨四點。”老王不停地說著,小張則記在筆記本上。

  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寫上這個,尸體上沒有發現明顯傷痕、破損。如果要再詳細的資料,那就要等尸檢報告出來之后才能知道。”

  老王脫下手套,走到窗旁抽起了煙,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張則拿著相機,到處“咔嚓、咔嚓”地拍下任何可能有助于破案的痕跡,除了大廳,房間里也去。

  “老王,都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痕跡。”

  “一點也沒有。”

  “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家里沒有出現過一瓶藥。我將所有的抽屜、箱子,全都翻開看過。一瓶藥也沒有。”

  “一瓶藥也沒有?”老王警覺起來。

  “是的,連病歷我也找不到,好像他從來沒有生過病一樣。全是書,這個人家里似乎只剩下書。”

  老王又抽了一口煙,掃視整個大廳,他凝視著彭羽的尸體。現場沒有發現被盜竊的痕跡,大門也沒有被撬,窗是關上的,門是反鎖的,整個屋子變成了一個密室。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密室殺人案?”年輕警察顯得很興奮。

  “有什么好興奮的?你再去其他房間看看,我在這大廳里找找,看還能不能什么線索。”老王以命令口吻說。

  “知道。”

  “小張,年輕人做事要仔細一點、謹慎一點,不能漏下任何的蛛絲馬跡。”老王又補充了一句。

  老王緊皺著眉頭,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留著短胡茬的下巴,“沒有血跡,沒有傷痕,也沒有病,臉上更沒有痛苦表情。”他腦中似乎閃過一個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推翻,嘴里低聲叨念著,“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來到大廳中央站著,凝眸環視,用力地抿著嘴。老王隨手撿起了一本書,啪、啪、啪的翻書聲伴著相機的咔嚓、咔嚓、咔嚓的快門聲。

  目前,兩位警察可以肯定的是,彭羽死在書堆里。那一堆又一堆的書,有意無意地十分巧合地擺放成一個墳墓的形狀,而獨居已久的作家彭羽正死在這由書籍堆起的墳塋之中。

  “彭羽的死,在這春風街里,算是泛起過一陣小小的波瀾。”

  剛寫完了這句,大廳的掛鐘便迫不及待地“鐺、鐺、鐺”地響。彭羽這才想起,三點了,要去作協了。

  走進作協后,他整理好衣服,梳理好頭發,這才走上樓去,敲響了作協主席辦公室的門。

  “請進”里面響起了聲音。

  彭羽走了進去,對著主席彎了彎腰說,“主席你好,我是彭羽。”

  主席伸出手握了上去,大手緊緊地握住彭羽。“你好、你好。彭羽,你是?”

  “我是最近才加入作協的。”

  主席臉上展現出笑容,像一朵綻放的菊花,“哦,原來你就是最近加入本市作協的青年作家呀。”他攤出手向著面前的椅子說,“請坐、請坐。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彭羽坐了下來,“是這樣的,我之前曾經送來了一份小說,請主席您斧正。昨天晚上我問了您,您說已經看了,讓我今天來找您的。”

  主席拍了拍腦袋,“哦,對!真不好意思,太忙了,一時間都忘了這事。”他翻過身去,在一堆文稿里面找。他一邊找一邊說,“你坐坐,讓我找找看。哎呀,當這個作協主席很累人啊,天天都得去應酬。”

  彭羽將腰挺得直直地等著。

  沒多久,主席便找出了一份稿子,他看著稿子首頁,一字一字地念,“《文字永生》,彭羽。”他轉過頭來問彭羽,“這份小說稿是你的,對吧?”

  “是的、是的。”彭羽點頭說。

  主席取過眼鏡帶上,翻到了第105頁。

  ……

  彭羽彭大人回鄉以來,已近三個月不曾出門了。

  茅屋里,一盞油燈被風吹得不停地閃爍著。彭羽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氛,便放下筆,這疊書稿的最上面一頁,寫著的是“文字永生”二字。他站起來,走過去打開門。“吱”一聲,門剛剛打開,一陣風便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屋里。書頁被吹得“啪、啪、啪”的亂翻,用竹做成的架子也“咯、咯、咯”地響,彭羽巍然立于風中。他對外頭朗聲說,“進來吧,外面冷!”話音剛落,幾個黑影便彪落在門前。

  剛才的一陣夜風,將彭羽的長須長發都吹亂了,他用手慢慢地梳理,絲毫不在意門外的人。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走前幾步,對他抱拳說,“彭大人,別來無恙。”

  彭羽“哈哈”地笑了兩聲,他說,“你我可曾有別?自從我回鄉以來,幾位不是一直跟著我嗎?”

  黑衣人說,“果然瞞不過彭大人。既然彭大人知道我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我們前來的目的。”

  彭羽微微一笑說,“當然,這罪名,我比你們更加清楚。胡編亂造,上誣天子,下惑百姓。對吧!”

  黑衣人沒有說話。

  彭羽一轉臉色,厲聲說,“我寫的都是實話。我親眼看到百姓如何遭難,官員如何壓榨。各地民不聊生,猶如人間鬼市。即便是殺了我,他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黑衣人說,“彭大人,我們也知道您一心為民,可是.......圣命難違!”

  彭羽臉色緩了下來,看著那些黑衣人,竟然漸漸顯出了寬厚的笑容。那些黑衣人沒想到的是,他竟再次哈哈地朗聲大笑。看到他的這般舉動,幾個黑衣人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回事。為首的黑衣人想,他如此放松,莫非是設下了埋伏。想到這里,便對其余幾人說,“小心有埋伏。”霎時,風聲如鶴唳,草木皆成兵。

  終于笑完了,彭羽停下來說,“不用怕,我這里沒有埋伏。因為我已經不怕死了。文字,文字能使人永生。而我,將與我的文字共存。”

  不知怎么的,彭羽身上似乎有一股壓人的氣勢。黑衣人望著這么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叟,仿佛看著一座豐碑。

  彭羽揮揮手,對為首的黑衣人說,“你過來,我還有一個心愿未了,你能替我完成嗎?”

  黑衣人盯了好久,還是躡步走上前去。

  彭羽緩緩地說,“在我的茅廬后邊的那片樹林里,我立了一座墳,那便是我的墳。我死后,將我葬在那里吧!”

  良久,黑衣人重重地點頭說,“喏!”

  主席合上書,將它放到右邊。

  “你看,這里就明顯寫得不好了嘛!”他說,“這份稿子,我之前已經看過了,是寫作家之死。我的意見是,說到這里,他停下來他看著彭羽,托了托眼鏡。彭羽的手緊緊地攥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看到彭羽沒說話,主席繼續說下去,他端起茶杯,緩緩地說,“我覺得,這篇小說,寫來沒有意義。”

  彭羽近乎呆著了,“為什么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主席放下眼鏡,從桌面上拿起一包煙遞給了彭羽,問他,“抽一根?”

  “謝謝主席,不過,我不抽煙。”彭羽搖搖頭。

  主席吸了一大口煙,緩緩地說,“彭羽啊!你是個后起之秀,你這樣的年紀就加入了作協,年輕有為啊!但是,你要知道,我們作家應該要寫什么。我們應該寫一些百姓喜聞樂見的事情,寫有現實意義的東西,對吧!”

  他拿起了手邊的一本新書,指著它說,“看,這是你還沒有進作協之前,由我領團去某地采風的作品集,寫的是當地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哎呀,當地的政府就是好,接待我們吃住,還帶我們去參觀。那里的人民也生活得很好,住上小洋房,樓下停著小汽車。你看,這些才是我們作家應該寫的嘛。”

  “這,不是進行文學創新么。”彭羽低聲爭辯。

  主席一聽,就接過話來,“創新也不能這么寫啊!你這不是創新,是胡編亂謅,無中生有。雖說小說都是假的,但我們不能誤導群眾啊!要知道,我們有保護青少年成長的義務。孩子們沒有足夠的分辨能力,萬一他看了你這小說,認為世界像是你寫的那個樣子,這不亂套了嘛。”他將稿子遞給了彭羽,“要記住,你是作協的成員,要寫現實主義的作品。你回去好好寫吧,你還年輕,我看你還是挺有前途的。”

  “謝謝主席的批評,那我,那我就先回去了。”彭羽低聲說。他接過文稿,手指緊緊地攥著,所有的精神都被它吸光了。

  “那好吧,我這里隨時歡迎你再來!好吧,你去吧!”他向著彭羽微笑著地揮了揮手。

  他慢慢地走回去,一邊走一邊翻看自己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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