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并沒有追她。她獨自跑回旅店,汗水滾濕了一背。
她忽然想起父親,老的不成樣子,就像個小孩一樣佝僂著蜷在病床上,用家鄉的話喚她幼時的乳名,一遍一遍。清醒的時候,還是會用手指著她,罵她不孝。
她真是不孝。
昏暗的房間內,吊扇在天花板上依依呀呀的轉著,打出一股股的熱浪。有人在敲門。她躺在涼席上,聞著幽幽竹香,很快就入睡了。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在她身邊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像哄嬰兒入睡。
像是在天國里的父親。
父親的后事是她一手操辦的,可錢卻是那個女人和她的老公出的,她反正受之無愧。她不需要有不合時宜的骨氣,就像如果有一天,他們跪在她面前乞討寬恕,她一樣會心安理得的落井下石。人和人之間,千萬不要比誰的心更狠。
九月底的時候,她再次遇見了他。在蘆葦蕩里,舉著相機。遠遠看見她,他放下鏡頭,興奮地向她招手,小孩,過來。
她走過去,叢中一笑,細長的秋荻劃過腳踝。
兩個人坐在一棵老樹下,血紅的殘陽夾在山巒的兩座青峰間。他說,小孩,我要走了。過早衰老的枯葉顫然地落在肩頭,她聽見心里“劃”地一聲扯開一個口子,有些東西正在迅速地遺漏。
你知道嗎?我做過很多錯事,所以只能漂泊,到死為止。我不希望你這樣。他側過頭看著她。你多像那時候的我。
她拾起落葉,手指捻著葉根。我爸爸不在了,確切點說,是被氣死了。她頓了頓,粲然清笑,復讀這么多年,是因為我一心考上那個教授的學校。她歪著頭看著他,我都計劃好了,他們毀了我爸爸的一生,我就用同樣的手段還回去。但是一個月前,我一腳絆掉了我媽肚子里的孩子,我名義上同母異父的至親,就在葬禮上,我甚至不知道它是男是女。他們把她送去醫院的時候,我就看著我父親的靈像,我沒有很開心,不過很痛快。
她眼里噙著閃閃的淚光,你會比我更不像人嗎?
他伸出手摸摸她額前的碎發,小孩,你要多笑笑。你笑起來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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