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選方落下帷幕,國家藝術團的通告在全國公布。按照行程,一個禮拜后,業內聞名的大師及領導都會前來臨江藝術團觀演評分,最后在所有藝術團推出的人選中再度擇優錄取。中彩頭的藝術生將北上首都,扶搖而上。
那一晚,陳小川收到馮美娟傳來的呼機簡訊,她迅速回撥電話。女人聲音清冷,字字句句戳入心肺,刺痛如匕剜。
馮美娟和母親一樣,沒讀過什么書,但她吊著嗓子告訴陳小川,父母在,不遠行。陳小川握著聽筒,手指纏繞電線,復又松開,不自覺蹙緊眉頭。
將初戀馮美娟娶進家門,陳柏君深覺愧對女兒。陳小川放棄學業報考藝術團時,馮美娟并不同意,她的觀念很主流,這個時代,吃這碗飯的人都沒有飯碗,到時候賴在家里吸陳柏君和自己的血。可最終,馮美娟還是心軟,她不想忤逆丈夫最后幾年的心愿——深圳工廠體檢,陳柏君查出身體抱恙。
她聲音淡淡傳來:“三年五載也死不了,可年紀大了,誰不希望兒女繞膝。你阿爸不忍心妨礙你前途,可為人子女,真要到子欲養而親不待,就晚了。”
她反問,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說。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很久,深深噓了一口氣:“我不想你弟弟長大后這樣對我。”
破鏡難圓是人生的常態,馮美娟從未想過失去的感情能夠一朝挽回。陳柏君對自己仍有舊情,已屬大幸。至于孩子們的意難平,她都要慢慢磨平。馮美娟是惜福的俗人,她知道齊眉案舉的不易。
年輕的陳小川釋然而笑。回到寢室,宋青荷沉沉睡著。床鋪上留有字條:北闕青云,不敵小荷開懷,川水滿盈。尾款畫有陳小川喜愛的卡通少女,笑容夸張而溫情。
陳小川閉了閉目,眼角有淚沁出。阿荷,我真不喜歡那只潑猴。它本壽三百四十二,得善終,卻硬要篡改生死簿,換五百年凄苦,護一個傻師父。
那也只好這樣,年修劫長,余生茫茫。
從此山川不相逢。
陳小川在團長辦公室找到周小山。二人神色嚴峻,少年抿緊嘴唇牢牢盯著地面。
團長摁滅了煙頭,斟酌著開口:“我和一個比賽評委吃了頓飯,就在昨晚。他的意思是這次劇本和演員的選拔仍舊偏向于傳統,不應過度篡改原著。《西別》劇情顛覆過重,牽扯到的曖昧元素過于前衛,我們決定改換《夢回紅樓》。小川,我很遺憾。”
陳小川沒有回答,她看著周小山問:“我不去,你去么?”
少年抬起俊俏的臉,十指深深掐入掌心,他說:“小川,這是我的夢想。”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右手觸及冰涼的把手,寒意直入心肺,終于忍不住回頭:“我來是想告訴你,我爸爸生病,我要留下來,不打算去了。”
“當初是我選擇陪你,現在也是我先棄你。你不要難過。”
陳小川撫著胸口,喃喃自語。這個少年,她這樣滿心慈悲的愛過。
而后宋青荷一演傾城,與周小山入圍,雙雙北上京畿,一段郎才女貌,志同道合的佳話在學生界內廣傳至今。
時光宛如破繭而出的折翼蝶,尋不到花,永不見凋謝。
千禧年,陳小川退出藝術團,重回校園。陳柏君一年后含笑辭世,她陪伴弟弟放肆成長,陪伴馮美娟公然老去。甘于平庸,理直而氣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吧。
阿荷你看,東隅已塌,榆樹桑桑。鯽魚多刺,海棠無香,世事公平而殘忍。
嗨,是哪戶姑娘誰家少年郎,你以為故事將要開始么,其實早已結束。幸好陌上花開,月夜仍明,萬福瑪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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