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進臨江藝術團,陳小川和宋青荷住六人間的寢室。二人分到上下鋪。
晚上結伴打水,宋青荷生理痛。陳小川一人拎四個熱水瓶,被周小山看到,急忙接過,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手撫下腹的女孩。
宋青荷雙頰飛紅,深深垂了頭。
那時陳小川還不知道,宋青荷是孤兒。她自小生命力旺,表現欲強,熱衷舞臺演出,十一歲報考藝術團,未果。被久經忽視的人,或沉默,或昂揚。宋青荷屬于后者。可多年不濟,此時的宋青荷雖與陳小川等人站在一條起跑線上,年齡已大了兩歲,難掩孤僻性格。
三個月后,有室友過生日,眾人決定翻墻外出慶賀,壽星瞄了一眼正在看書的宋青荷,撇了撇嘴,不予理睬。陳小川沉吟片刻,走過去說:“阿荷阿荷,一起去吧。少了一個多沒勁?!彼σ庥抗庹\懇,推了推宋青荷的胳膊。
一下。
兩下。
三下。
沒有想到的是,回來的路上,一干人等碰到傳說中的流氓混混,陳小川為了保護宋青荷,臉上被打出了青皮蛋。不敢報警,更不敢去醫務室,只好稱病,在寢室躲避一星期,每人輪流省下自己的早餐雞蛋給陳小川外敷。
周小山自然氣得暴跳如雷。
斗毆事件過去后,宋青荷與陳小川成了知交。
從未有過的溫暖,終于有人給了。
歲月延長,除卻演出,生活封閉而枯燥。宋青荷會指導陳小川的臺風走步,與之細說過往歡愁,性情始至溫軟。
此刻陳小川自然明白宋青荷的舉動。她無言看著周小山的臉,想起在媽媽碑前許過的三個愿。
第一個給陳柏君。馮美娟初進家門,坐在媽媽最喜愛的雕花紅木椅上,她多想一腳將女人踹下,還是硬生生忍下。愿父美滿。
第二個給周小山。她喜歡他訴說理想時的神韻,氣吞山河,眉間有壯士斷腕的決絕。陳小川不求日月同輝,她甘做綠葉,同枝連理。愿君如意。
第三個給自己。
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辜負自己。世間哪來的雙全法,魚和熊掌總要挑一挑。陳小川閉了閉眼,聲音清肅而堅決。
“《西別》”。
預演選拔賽,讓選手略讀劇本,而后拋開情境,根據理解現場發揮。陳小川襯衣牛仔,素顏,長發披肩。眾人爭鋒飾演齊天大圣,她舉起豬八戒的牌子上臺,抽取二師兄名下的相應題目。
《悟能獨白》。
“當我還是天蓬的時候,我愛上了世間最美的仙子。他們說我不配,于是我成了一只豬。我在高老莊扮豬吃老虎,上蒼賜我遇見一場,卻不賜我地久天長。沒有人知道,高家翠蘭是個多可愛的姑娘,她說我是她見過的最可愛的豬。哎,我一直想告訴她,她也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我上門提親那日,遇見一個啰啰嗦嗦的禿瓢和一個尖嘴猴腮的怪物。我記得那潑猴,他被壓了五百年,囂張未減,只是頭上多了個鐵箍。我打不過他,又不想被禿瓢收了做徒弟。我有我愛的翠蘭,她在等我回家。
可他們又說,我不是豬,我是主管天河的元帥。我一直說,我是豬,沒有人相信。觀音說,你要歷情劫,才能成大事。我把鼻子拱在地上,說,我不想成大事,我要我的姑娘。觀音說,真沒志氣,可誰讓上天選你做有緣人呢。再多嘴也給你個鐵箍戴戴。
我看見那潑猴抖了抖猴毛。我說,好吧。
十四年后,我幫禿瓢取到了經,如來賜我名號,我不要,我要我的姑娘。如來說,先回去看看。我丟下九齒釘耙,騰云駕霧回去,原來翠蘭早就嫁人了。抬頭望著西天,臉上有晶晶亮透心涼的液體。有人扯我的褲腳管,她怯怯地說,你別哭。我望了望愛管閑事的小女孩,知道豬也是會哭的。
親了親翠蘭的女兒,我預備回去當凈壇使者。
千萬辛苦,半生等待。這一路西游啊,是我給你的嫁妝。”
臺下,流光泄了一地。
當年的掌聲陳小川早已聽不見。誰還不曾對生活懷些許感悟?
生活經營慘淡,她已毋怪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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